可这滚烫里又掺着巨大的紧张，让他越说越不利索。
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我...我会的...谢谢汪护士...谢谢您上次体检时...提醒我注意身体。”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军装下摆，把那崭新的布料揉出了一道褶子。
汪玉晶被他这副憨态逗得想笑，又觉得当着人笑不合适，只得轻咳一声掩饰：“这都是应该的。你们保家卫国，我们在后方做好保障，都是分内的事。”
叶卫东慌乱点头，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他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汪玉晶含笑的目光，吓得又慌忙垂下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军装口袋里摸索，掏出个油纸包。
“这、这是我妹妹做的梨膏糖...”他双手捧着递过去，声音发颤，“她说...说上次给过您，您觉得还不错...这次又做了些...”
油纸包在他掌心微微发抖，汪玉晶这才注意到，这高大结实的小伙子，竟有双格外修长的手，只是指节处布满了劳作的厚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暖融融的。
“替我谢谢蓁蓁。”她弯起眼睛，“她真是个能干的姑娘。”
见汪玉晶收下糖，叶卫东像是完成了天大的事，长长舒了口气。
可刚松下来，更大的紧张又攥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反复几次，终于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汪护士...我、我到了部队...能、能不能给您写信？”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舌头——这话太唐突了！
他一个农村兵，凭什么给县城里的护士写信？
果然，汪玉晶愣了一下。
叶卫东的心直往下沉，连忙结结巴巴解释：“就、就是...想跟您说说部队的情况...要是不方便就...”
越说越乱，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汪玉晶看着他涨红的脸，忽然反应过来。
她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青涩，想起那些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初到陌生地方的不安。
“行啊。”她爽快点头，语气自然得像说今天的天气，“要是遇到什么不适应的事，写信说说也好。你们在部队保家卫国，我们在后方理应多关心。”
她纯粹是出于职业性的关怀，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即将远行的年轻人。
可这话听在叶卫东耳中，不啻于天籁！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您、您答应了？”
那神情，活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
汪玉晶被他这反应逗笑：“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你们在部队辛苦，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嘟——！”
集合的哨声在不远处尖锐响起。
叶卫东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时间到了。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汪玉晶一眼，笨拙地敬了个军礼：“汪护士，我、我得走了！再见！”
说完，他几乎同手同脚地跑向集合队伍，背影透着股傻气，却又满是昂扬的劲儿。
汪玉晶看着他仓促跑开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轻轻打开，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的梨膏糖，散着淡淡的甜香。
“这个叶蓁蓁的大哥...”她喃喃自语，“还真是个实在人。”
她没把这次短暂相遇和那封未来的信放在心上，只当是工作里一段寻常小插曲。
把梨膏糖小心收好，转身又扎进了忙碌的工作里。
而卡车上，叶卫东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紧紧攥着拳头，感受着胸腔里澎湃的激情，还有那份刚拿到手的、珍贵的“承诺”。
方才汪玉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温和的话，都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遥远的西北好像不再那么让人不安——因为在那儿，他有了个能倾诉、能默默仰望的方向。
这份刚萌芽的、隐秘又炽热的情愫，跟着车轮的滚动，一起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后，汪玉晶又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军车。
秋风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第一章：风波骤起
天刚蒙蒙亮，杏花村还浸在晨霭里，静得只能听见几声鸡叫。
糖坊的烟囱刚升起第一缕带甜香的炊烟，叶蓁蓁和马桂英几人正围着灶台忙活，准备熬今天的糖。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陌生的引擎声，“轰隆隆”地越来越近。
一辆绿色吉普车颠颠地驶进来，没停在别处，直接扎到大队部门口。
车门一开，下来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脸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角耷拉着，嘴角抿成一条线，浑身透着股严肃劲儿；旁边跟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着斯斯文文，却也没什么笑脸。
叶振海和叶德山刚起床就听见动静，赶紧往大队部跑，正好撞上这俩人。
“我们是公社卫生防疫站的。”年长的干部掏出个红本本亮了亮，语气硬邦邦的，“我姓赵，这是刘干事。接到群众实名举报，你们杏花村的糖坊，卫生差得离谱，根本不符合食品生产标准！现在立刻接受检查！”
他声音不小，一下就把周围的人引过来了。
早起下地的、在院里扫院子的村民，全围了过来，一听是查糖坊的，顿时炸开了锅。
“啥？糖坊不干净？不可能啊！蓁蓁那丫头管得严着呢！”
“要是真查出问题，糖坊是不是得封？那咱们的工分咋办？”
“这是谁瞎举报啊！咱糖坊的糖干净得很，我家娃天天吃！”
恐慌的情绪跟撒了把盐似的，瞬间在人群里蔓延开。
人群中，林薇薇也挤在前面。
她脸上装出跟大伙儿一样的惊讶和担心，可眼神里藏着点虚，还有丝没藏住的得意——让你叶蓁蓁牛！不肯给我和叶卫东安排轻松活儿，天天让我下地晒太阳！这下好了，看你怎么收场！
她写举报信的时候，把糖坊说得一无是处，就盼着能治治叶蓁蓁，可这会儿看着赵干事那凶巴巴的样子，又有点怕事情闹太大，收不了尾。
叶蓁蓁在糖坊里听见外面吵吵，赶紧擦了擦手上的糖粉，解下围裙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