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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快地往沈翠芬的肉包里一塞。

“那个……同志,不不,婶子!这猪肝送您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沈翠芬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我的老天爷!谢谢啦,太客气啦!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那个冤孽丈夫,打她骂她、吃她啃她,把她的日子搅得乌烟瘴气二十年。

如今终于彻底分开了,连空气都变得清甜了几分。

她走路带风,看谁都顺眼。

买个肉还能白捡块猪肝?

这不是吉兆是什么?

她痛快地递过几张毛票,接过包裹,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正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人影一闪。

陆贵珍提着一串鲜红的大鞭炮。

“妈,既然是庆祝,不如咱放挂鞭?热热闹闹的,图个吉利!”

沈翠芬眼睛“唰”地一亮。

二话不说,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妙!真是太妙了!”

她当下掏出钱来,干脆利落地把鞭炮的钱也付了。

陆贵珍的妹妹陆小花和表弟王建国也围了过来。

四人你拎一块肉,我挂一串鞭,嘻嘻哈哈地往外走。

那笑声在供销社狭长的过道里来回荡漾。

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供销社,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的阳光里。

身后,售货员还愣在原地,手里攥着空油纸,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这是真高兴啊?还是疯魔了?”

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

离个婚,咋比儿子娶媳妇还热闹呢?

“二红!你刚才是不是把猪肝给人了?”

是她二婶的声音。

二红咧嘴一笑,脸蛋微微鼓起,露出两颗虎牙,一脸不在乎地扭过头来。

“哎呀,哪叫送啊,我请客呢!这叫人情往来,懂不懂?”

说完,她麻利地从裤兜里摸出三毛钱,指尖还沾着一点灶灰,也没顾上擦,就一把将硬币塞进了收钱用的那个小铁皮盒子里。

二婶皱着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认识人家?就请?你还真舍得!三毛钱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半斤豆腐了,你倒好,随手就扔出去了?”

二红摆摆手,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她一把拽过二婶的胳膊,用力往旁边一扯,拉着她走到墙角背光的地方。

然后飞快地压低声音,生怕被旁人听见。

“二婶你听我说,刚刚啊……”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着,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二婶听完,眉头拧得更紧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丫头,心倒是热,可这事由不得你掺和!人家心里本来就难受,日子艰难,你这一送,反倒像是在提醒她穷。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这三毛钱,就当买个教训吧,以后少管这些闲事!”

二红吐了下舌头,眼神闪了闪,赶紧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缩了缩脖子。

“知道了,二婶,下次我先问您再行动,行了吧?”

其实,她嘴上答应得快,心里却清楚得很。

是真是这么回事。

要是今天不把猪肝送去,晚上铁定睡不着。

哪怕送了,她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好像那三毛钱和一块猪肝,根本填不满人家心里那个窟窿。

沈翠芬可不知道二红在想啥,只觉得今天运气不错。

不仅收到了猪肝,还有人惦记着她家的难处。

她捧着那包用油纸裹好的猪肝,指尖感受到一丝温热,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妈,今儿吃这么好,我把贵枝也接回来,晚上再给她送点。”

她说着,就领着人往陆贵枝学校走,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这事也不打算瞒着孩子。

她知道,陆贵枝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挂念着家里。

她在学校哪能安心读书,肯定天天惦记家里的情况,上课走神,吃饭没胃口。

不如直接接回来,该说的都说清楚。

让她亲眼看看家里虽然难,但还在撑着,没倒下。

这样她才能踏实下来,好好上学,不再胡思乱想。

宋乔英点点头。

“对,上次你带贵枝回来,我看那孩子瘦得不成样,脸颊都凹下去了,衣服也宽大得晃荡。这读书重要,身子骨更重要,真该补补了。”

镇子不大,街巷弯弯曲曲。

两人说着话,走个七八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门口站着一位年迈的门卫,戴着老花镜,正在扫地。

沈翠芬上前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大叔,我是陆贵枝的家人,今天想接她回去一趟,麻烦您给通融一下。”

门卫抬眼看了看她,认得是常来接孩子的那位母亲,便笑着点头。

“行,去吧,记得找班主任签个假条。”

人家便放她们进去了,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别太久啊,下午还有课。”

沈翠芬和老师请了假,说了几句家里的难处,老师也理解,便准了。

她拉着陆贵枝就往外走,手握得紧紧的。

突然来接,陆贵枝心里七上八下,书包带子都被她攥出了褶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上着课,妈妈就来了。

但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也不好多问,只能低着头跟着走。

原想着出了门再问清楚。

结果一出门,外公外婆还有大姐全站在那儿等她。

阳光洒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凝重。

她跟着沈翠芬走过去,脚步有些发虚,一一打招呼,声音小小的。

“外公……外婆……大姐……”

“妈。”

终于,她没忍住,脱口就问,声音里带着颤抖。

“到底是啥事?”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是不是爸爸出事了?

还是家里房子塌了?

再不然,是不是外公病重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死死盯着沈翠芬的脸,等着一个答案。

其实,也算得上。

沈翠芬笑了笑,从随身的布包里缓缓掏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证件。

一张是刚刚办理好的离婚证,纸张还带着民政局柜台的油墨味。

另一张则是崭新的户口本,封皮光滑发亮。

“沈桂芝同志,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名字啦!”

她乐呵呵地看着沈桂芝,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

“你看,红章盖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写着呢,再也不是‘陆’家的人了。”

沈桂芝连忙接过户口本,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果真,名字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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