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肉类区的狼藉，冰库厚重的铁门就出现在了纪白舟眼前。
地面上凝结的冰水混着不知什么地方来的黑红色的黏液，使脚下的触感很奇怪。
纪白舟看了眼身侧跟着的女人，手上动作没停。
当她指尖刚摸到冰凉的钥匙，身后却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但这声音，不是活尸那种沉重拖沓的响动，而是活人刻意放轻脚步的声音。
纪白舟转头，只见刚才缩在冷柜后装死的几个幸存者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为首的男人穿着件沾满污渍的夹克，手里攥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磨尖的钢管，锈迹斑斑的管口还沾着黑红色的黏液。
他的眼神像是发狠的刀子，死死粘在纪白舟手里的钥匙上。
纪白舟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阴狠。
……这是，找死来了。
见到纪白舟回头，为首的男人不知为何嘴角带着些不自觉地抽搐。
“等等！”
男人声音干涩，也不知是太久没有开口还是其他原因，几乎每说一个字都要清一下嗓子：
“这位小姐，刚才你那番忙活，大伙眼睛都没瞎，全瞧见了，确实得先谢谢你。”
“可是……你怎么能说走就走？连句招呼都不打？”
“你这钥匙拿在手里，哪怕回头跟大伙合计合计，商量着拿个主意再动也行啊？”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拔高了声调，声音里裹着一股子火药味：
“再说了，你一个黄毛丫头片子，这冰库钥匙凭什么攥在你手里？”
“谁晓得你是不是存了坏心思，想把我们丢在外面喂那些活尸，自己缩在冰库里当你的太平神仙？”
显然，这后面的话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说话间，他手里的钢管在地面上轻轻拖动，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像是在寻求认同。
他身后两个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压迫，立刻跟着点头。
其中，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悄悄捡起地上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肉块攥在手里，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则下意识地往男人身后缩了缩，眼镜片上沾着的血污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浑浊。
纪白舟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又始终没开口。
她抬眼扫过面前拦路的几个人，一男两女，一共三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
真要论身手，解决这几个人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甚至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让他们躺倒在地。
但她心里清楚，眼下这地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这些人明知道拦路可能讨不到好，却还是主动凑上来找茬，举动实在有些反常。
纪白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的神情。
保不齐这群人故意寻衅，背后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缘由，或是能派上用场的线索。
贸然动手……反倒可能错过些什么。
只是，令纪白舟没想到的是，她旁边的女人竟然先主动张开胳膊挡在了她身前。
纪白舟微微低头，这女人因为恐惧，她的胳膊还在微微发抖：
“你们……你们刚才缩在后面连手都不肯伸，现在见着点好苗头就巴巴地凑上来蹭好处，这……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么说着，似乎是想给自己找点气势，她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眼眶涨得通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倔强：
“是她救了我！刚才那活尸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她手起剑落劈下去，我现在早成那怪物嘴里的碎肉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转头就忘了人家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那救的是你！跟我们有啥关系？她救的又不是我们！”
男人嗓子里卡着痰似的，说话齁声齁气的，还带着一声嗤笑：
“说不定人家心里早烦你烦透了！”
“你跟在她旁边净瞎添乱，指不定背地里骂你多少回沙币了！谁知道她安的什么破心思？”
他往前挪了挪，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人脸前：
“你们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凭啥平白无故对你这么好？我看啊，指定是憋着什么坏水没说呢！”
男人冷笑一声，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
“你在超市里呆了多久了？十年？二十年？”
“这超市里的人不都这样？嘴上喊着‘互相帮忙’，转头就把你推给活尸当挡箭牌！”
“我可是亲眼看见经理把收银小妹推出去的，那小姑娘，才二十出头！”
他说话时，故意加重了“推出去”三个字，眼神里带着刻意煽动的恶意。
这话一出，所有人强撑的镇定都绷不住了。
戴眼镜的女人脸色一白，突然尖声接话，声音抖得厉害：
“对！他们全都是这样！只顾着自己往前跑，谁会真的管别人死不死！”
“就上次货架倒的时候，我刚弯腰捡东西，那铁架子砸下来，我被压在底下半个身子，一下子就被绊倒了！”
“我在地上手脚发软地爬，拼命喊‘帮帮我’‘拉我一把’，喊了那么久，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旁边跑过的人呢？”
“一个个都低着头往前冲，脚步声踩得地板咚咚响，连个停脚的都没有，更别说回头看一眼了！”
“他们眼里根本就没别人，只有自己能活下来才算数！”
她猛地抬手指向角落里的身影，声音更尖了：
“更别说这个女的，她可是从外面来的！”
“咱们谁都不认识她！”
“现在就这么信她，等她把咱们卖了喂活尸，咱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纪白舟静静听着这些话里藏的信息，同时没放松对周围的警惕。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还没引来那些东西，她这十年末日里的经验就算白攒了。
果然没出她所料，正吵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丧尸特有的嘶吼，声音里夹着牙齿磨动的动静，听得人心里发紧。
腥臭味顺着门缝飘进来，还带着水产区那种特有的腐味。
纪白舟猛地转头，应急灯的光束也很配合，立刻就扫向了水产区。
水面之上，隐隐约约可见三只断胳膊在浑水里胡乱划着，水花被搅得又碎又急。
水下的身子时隐时现，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带着说不出的僵硬，一扭一扭地往冰库门口这边赶来。
“喂，我说，没时间吵了。”
纪白舟早把钥匙插进了冰库门锁，手指一转拧开把手，跟着抬脚就将门踹开。
冷冽的寒气混着腐烂的肉味立刻涌了出来，冻得人鼻腔生疼，眼角瞬间蒙上一层白雾，连视线都模糊了几分。
但她的表情甚至没有变动分毫：
“想活命就进来，不想活……就留在这喂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