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长走后,帐篷里陷入了更深的沉寂。林译对着地图反复推演,不得不承认,那条看似荒唐的“败中求存”之策,竟是眼下最周全的安排。
一旁的龙文章闷头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两人目光偶然相撞,都从对方眼底读到了同样的惊悸与失望。那是一种理想被现实碾过后的无声狼藉。
“就……这么办吧。”良久,林译艰涩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下令部队,按调整后的计划出发。上报山城的电文里……把该替换的番号,都换了。”
“嗯,我去办。”龙文章哑声应道,将抽剩的烟头狠狠摁在地上,仿佛想借此摁灭心头翻涌的不甘。他转身掀帘而出,离去的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像是急于逃离这个让他信念动摇的地方。
林译望着那仓惶的背影,心下了然。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而言,最大的冲击莫过于发现,他矢志追寻的理想,竟需要依靠如此精于算计、甚至欺骗才能触碰到。这滋味,绝不会好受。
部队依令开始分散行动。当那份经过“修饰”的战报呈递至山城,辞公展阅之下,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指尖轻点桌面:“孺子可教也,总算……开窍了。”
作战室内,一众高级参谋传阅着电文,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白将军顺势在地图上信阳的位置画了个圈,扬声问道:“下一步,诸位认为该如何打?”
室内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白将军眉头一拧,不耐地一摆手:“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正事!长沙绝不容有失,事到如今,诸位应该看得清楚,日寇此次倾力而来,所图非小,绝非以往打打秋风就走的架势。”
气氛骤然严肃起来。谁都明白白将军此刻的焦灼。若此役兵败,战火将毫无缓冲地烧向桂系地盘。他身为桂系核心,怎能不心急如焚?
“林译所部对此次会战或有影响,但我看,影响有限。”何参谋长摇了摇头,开口试图稳住局面,也想让白将军认清现实,“自信阳至崇阳或岳阳,行军距离超过九百里。部队徒步行军,至少需二十日。等他赶到,各地战局早已基本清晰。老白,他们打他们的,与我们眼前的危局,并不挨着。”
“未必!”话音未落,蔡副参谋长眼中精光一闪,重重一拳叩在地图上,“火车烧的是煤!我军若拿下信阳,可迅速平整土地,以煤渣铺路,设置简易前线机场!只要运输机能够起降……就能将精锐部队及时空运投入战场,协同作战!”
“待日寇主力发起总攻,我奇兵一部借机空降,突袭其身后辎重线,一击得手后迅速潜入山林。此计……大有可为!”郭参谋立刻上前,指着地形补充道。
何参谋长被这连贯而出的大胆构想说得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容,连连赞道:“妙啊!真是一步好棋!不愧是我参谋部的栋梁之材!”
他笑得爽朗,试图用这赞许掩饰方才判断被推翻的尴尬。身居高位日久,远离前线硝烟,他那份曾经敏锐的战场嗅觉,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钝化了。
他拿着刚刚拟定的作战计划,快步走向办公室。侍卫官接过文件时,他特意压低声音嘱咐:“立刻呈递,里面那位现在怕是如坐针毡。”
侍卫长推门而入时,正撞见那位深陷困境的统帅紧锁眉头。花旗国新任指挥官w将军摊开双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很遗憾,国会已经批准了我的权限。我必须审阅贵军的部署方案,提交参谋部审议。这不是信任问题,而是为了更好的协同作战。”
“并非不愿与将军共享军队部署,”那位强压着不悦,指节敲击着桌面,“实在是东瀛间谍无孔不入。一旦泄密,我军必将陷入险境……”
话音未落,瞥见来人手中的文件,以及递来的眼神统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侍卫长朗声说道:“抱歉打扰了,委座,这是作战厅刚送来的作战计划。呃,是林部的特别部署!”他特意加强了说明。
那位接过文件,沉吟片刻,,随即换上无奈的神色,终于郑重地递给w将军:“罢了,将军请看。但请务必以最高密级处置,这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成败。”
w将军仔细翻阅着计划书,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最终露出赞许的笑容:“非常卓越的部署!有了这份计划,我完全可以向参谋部和国会交代。”他起身郑重握手,“请您放心,我将以最高保密规格处理,确保万无一失。”
送走w将军后,统帅转身时,脸上的从容瞬间化为坚毅:“话既然已经出口,就必须做到。传令各部,全力配合执行,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山城那封给电报林的指令,终究成了无法抵达的信号。为确保作战隐秘,他依惯例部署完各部任务与时限后,便下令全军转入无线电静默。
龙文章憋着满肚子郁气,对着那份作战计划逐处修改,末了才装模作样地将新方案传达给各部队。
于是,我军一部带着三千俘虏,更换军装之后一路疾行。行至半途,他们打起两面伪军旗帜,拦停了一列东瀛军列,报出孙家“发丘部队”的番号后,竟真被鬼子押上火车,朝着许昌方向驶去。
车厢里,我军战士扮作“汉奸”,忙着跟小鬼子套近乎:递烟的弓着腰,塞钱的堆着笑,一举一动都天衣无缝,半点破绽也无。
变故陡生在一声枪响。那正点头哈腰给鬼子点烟的“汉奸”,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右手肘猛地撞向面前鬼子脸颊,左手同时抽出刺刀,寒光划过,瞬间割断对方喉咙。
紧接着,他掏出口袋里的驳壳枪,“啪啪啪”三枪,直朝车厢守卫射去。车厢内的战士们见状,立刻扑向身旁的鬼子,一场惨烈的近身厮杀骤然爆发。
另一边,正给少佐塞钱的“汉奸”也闻声而动,反手掏出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胸膛;拔出枪来,枪口喷着火舌,朝着惊慌的小鬼子猛烈射击。
不消片刻,我军便彻底控制了军列。战士们用枪抵住火车司机的太阳穴,厉声命令:“径直开去许昌,敢露半点马脚,立刻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