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韵书嘴上一噎,气的咬牙切齿,一骨碌从被窝里翻起来,不乐意呆了。
从马厩出来看着在院子里饶有兴趣堆雪人的薛家姐妹,梗着脖子十分不服气:“你们是不是偷吃肉了,我都闻到味道了。”
“呀,是史姑娘啊,真是好巧好巧。”奚春笑盈盈的接话,无辜摇头:“吃什么肉,昨晚官爷给每人都分了一块肉啊,史姑娘没有吗?”
史韵书眼睛一瞪,疾步上前:“你别东扯西扯,我说的是方才的早膳,你们二人从我身边经过,真是好大一阵肉味啊,莫将旁人当傻子忽悠。”
奚春顿时头大如斗,她很想问就是真说实话了,这小姑娘又能奈她们如何,话语厉声:“你一天天的也太闲了,总盯着别人,莫说我们没吃,就是真吃了,也轮不到你管,律法可未规定不许流放犯人自己改善伙食,你这般依依不饶,时时刻刻盯着旁人,究竟意欲何为。”
薛女女沆瀣一气,姐妹二人齐齐努嘴翻白眼。
史韵书嘴唇动了动,自知没理,但依旧那副倔头倔脑的模样,半响后跟着找补:“我们父辈都犯错了,官府和官家判我们流放,就是叫我们受旁人所不能承受之苦,习惯清贫的百姓生活。”
“如今你们薛家公然违背,岂不是将官家本意违反了。”越说越觉得自己说有理,自顾自的点头称赞。
天降屎盆子,奚春和四姐姐被气到险些吐血,她懒得搭理,随口应付:“你说的都对,我家可没开小灶,这般红口白牙诬陷人,就是官府抓人也要讲证据,容忍犯人辩一辩,你这是污蔑。”
说着,二人一脚踹倒方才堆的雪人身子,气鼓鼓跑去后院玩了。
确认身后没有小尾巴跟上来,和后门守着的官兵说几句好话又混出街去了,不管在哪个朝代,烟酒都是硬通货。
姐妹二人先是跑到昨日的包子铺一人吃上三个解馋,随后沿着街道闲逛,但她们也并未胆大包天至此,头巾包着脑袋,露出一双眼睛,弓着身子塌着腰走路。
下雪的地面湿滑难行,街道上到处是马蹄泥点子印记,她爹给塞的麻绳垫子磨的差不多了,大脚趾顶端的绣花鞋更是濒临崩溃,她不敢换新的,便买了几卷线几根针,打算叫大舅母从自己衣服上撕一块布下来补补。
薛女女看到写着书斋的店铺眼前一亮,手肘戳了几下妹妹,二人不假思索的进去了,店内挑挑拣拣半天,选了本当下最时兴的策论。书页早被翻的破破烂烂,好些都是残的,页面发黄翻开一瞧,里头还有未及时收进来被雨淋湿的霉点子。
这简直完美契合奚春的胃口,花费半两银子买下,小心翼翼揣进胸口里。
收钱的老掌柜见她们二位小乞儿,将积攒的碎银子拿来买书,又见奚春鞋面破损,蒙脸的巾布乌黑脏污的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眼眶湿润,颇为动容,感慨道:“真乃痴书儿啊。”
“且等下。”叫住二人,转头从柜子最底下找出一本抄录有误的书籍,颤颤巍巍的递过去:“君子爱书理应互助,这本是抄书的学子不要的,可书中内容大差不差,老朽见你二人爱书痴书,就赠予你们吧。”
奚春眼珠子蹭的一下亮了,不敢置信的接过来,二人忙弯腰道谢:“多谢掌柜的,多谢掌柜的。”
..........
从洛阳到潼关要经过新安县、陕县、灵宝县等好几个地方,有些花费一天脚程,有些要走上好几天,但也不是每个县都会停留,路上待的时间越久,意外死亡率越高。
从第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出发时浩浩荡荡的二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一百五十多号,好在还有十来天就到三月。那时,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路途中还能采摘到野菜野果子,存活率大大提高。
现实是,他们正从陕县赶往灵宝县的路上,山路重叠,道路崎岖,每走一步都要屏住呼吸。
黑虎手掌放在双眼上方,眯眼打量接下来的路程,一环又一环的山路,顶上还有数不清的冰柱,更不用提底下百米深的悬崖。
深吸口气,厉声道:“停下,休息半个时辰。”
众人瞬间如鸟兽般四散开来,找了靠近山背的地方就坐下来。
奚春扶着腰找块大石头坐下,难受的揉着自己肿胀充血的小腿,简直不忍看,抱怨道:“这也太肿了,根本不是我的腿。”
薛明珠一巴掌拍上女儿小腿,嗔怪道:“不嫌冷啊,放下来,脚伸给我。”随后,将先前编剩下的麻绳顺着她脚底脚面一圈圈捆扎起来,奚春新奇的在雪地上磨了两下,果真不打滑了。
乐滋滋:“娘,你还懂摩檫力。”
薛明珠不理会她的怪言怪语,挨个给薛女女和薛阿娘也绑上麻绳,奚春瞧一旁的麻绳不多了,随手拿起先前绑在腰间的稻草,几缕揉搓在一起,还要一根根打结。
弄这也是个体力活,双手皲裂变黑,尤其是手背,早张开一道一道的小口子,一搓就疼的厉害,奚春都快记不住多久没长了。
奚满粮看的心中直冒酸水,疼在肉上啊,忙阻止:“你别弄了,不嫌弃手疼啊,爹来搓就行了。”
“就是,再不济还有几个舅舅,姑娘家手多重要啊,可别糟践了。”薛炎也跟着劝,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奚春摇头坚持:“这样快一些,多活动活动,还能暖和点。”
麻绳搓好,每个人脚底都缠绕上五根,再次行走在雪地上,打滑的概率大大减少,甚至还能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奚春和两个姊妹十分有节奏的踩响,像是在合奏乐曲,颇有苦中作乐的哀叹。
走过潼关境地春天就来了,可一早一晚还是冷的很,奚春依旧只能裹上那件厚厚的黑褥子衣服,两个月未洗澡,不消旁人,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后背和大腿更是痒的出奇,但穿的太厚,挠都不好挠,只能胡乱在岩石上拱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