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主任的话。
王医生感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几乎无法移动。
他看着护士长迅速而熟练地准备着镇静剂，透明的液体在针管中积聚。
“王医生？”主任的声音带着不容耐烦的催促，很不赞许的看向王医生。
毕竟豪门得罪不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给李鹿童小姐做手术。
虽然不知道李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用亲生儿子来换养女，可能是他们特立独行吧。
但是这不重要。
王医生猛地一颤，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慢慢地挪到床边，目光无法避开床上那个孩子。
李鹿俊依旧死死闭着眼，但那长长的睫毛如同暴风雨里的蝴蝶，轻轻的颤动着翅膀，微微的颤抖着。
他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准备迎接那注定到来的命运。
王医生拿起止血带，绑在那细瘦苍白的手臂上。
他颤抖着手指，将酒精棉签擦拭在男孩的手臂上。
王医生拿着针头的手抖得厉害。
他看着那纤细的、孩童的血管，眼前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条静脉，而是一条即将被斩断的生命线。
职业道德和残存的良知在他胸腔里疯狂的敲击着，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胸口：
这是谋杀！王震你明明知道这是谋杀！你不能这样做的！你忘了你学医的初衷了吗？！
救死扶生，那你这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的动作停滞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的就像死了一样。
“王医生！”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明显的不耐和压迫，“还在等什么？时间不等人！”
女护士长也在一旁低声督促道，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的医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自己饭碗丢了，可不能把她的饭碗也砸了。
“小王，快点儿吧。李家……我们得罪不起的。
想想你的前途，想想你刚买的房子贷款……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孩子……唉，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试图用现实掐灭王医生眼中那点不该有的挣扎。
“命？”
王医生几乎是无声地重复了这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看向主任，眼神里充满了颤抖，“主任……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他……他看起来是醒着的……他也许……”
作为医生的职责本来就是救死扶伤，让快死了的人活过来，为其改命，但……
现在的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王震有点不确定。
“王震！！”
主任猛地打断他，声音严厉起来，苍老的额头上拧起了川字，“你是个医生！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匹配成功的供体！
我们的职责是确保手术顺利进行，挽救受体的生命！其他的，不是我们该过问的！
李家的事情，自然有李家的道理和安排！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完成我们的工作！”
“可是……”
“没有可是！况且李鹿俊的命是命，李鹿童的命就不是命吗？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我们同样是在救人。”主任的眼神冰冷如刀，锐利得似乎要将王振洞穿，“想想拒绝的后果。
不只是你，我们三个，乃至整个科室，整个医院，都可能承受不起李家的怒火。
到时候，就不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
你辛苦奋斗得来的一切，都可能瞬间化为乌有。
甚至……更糟。”
“更糟”
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王医生的心上。
他想起了关于李家权势的那些传闻，想起他们处理事情的那些手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就连最后那丝作为医生的道德，想为病人发声的火焰全部都被浇灭。
前途、房贷、家人的安稳、甚至是个人的安全……
沉重的现实如同一张巨网，将他紧紧缠绕，越收越紧，直到那点微弱的良知被彻底挤压、窒息。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挣扎的神色逐渐被一种绝望的灰败和屈从所取代。
王震深吸一口气，整个脸都垮了下来，刚刚热血沸腾的表情全无，已然挂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是，主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去看男孩的脸。
王震缓慢地偏过头，凭借着天才地肌肉记忆，将针尖精准地刺入了那根细细血管。
冰凉的镇静剂缓缓推入。
几乎是立刻，男孩一直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猛地松弛了下来。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行清澈的泪水，却无法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迅速滑落。
他大抵是害怕，但是为了维持心中的正义，以及作为一个少年的英雄主义。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王医生迅速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
他不敢再看那滴眼泪，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会灼伤他灵魂的东西。
准备室里，只剩下仪器冷漠的滴答声，以及那被注射了药物后，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王医生站在那里，背对着病床。
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感觉自己亲手推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而他自己，也早已身在其中。
主任冷静的审视，还有护士长那带着一丝复杂情绪，但更多是“总算完事了”的松懈感。
毕竟，对于一个陌生孩子的生命来说，能保住饭碗和自己的人生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此刻，他伤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自己的魂。
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了一样。
“好了，”主任的声音打破沉寂，依旧是那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的“专业”口吻，“生命体征平稳，镇静起效了。准备转移吧。”
护士长应了一声，开始利落地收拾器械，机械之间发出了冰冷的碰撞声。
王医生依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医生？”主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问和不悦，“还愣着干什么？去准备对接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