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懋澜心头一跳，转头看向尹玖茉。
却见她脸色惨白，筷子掉在了桌上。
尹玖茉脑中一片空白。
两人都看向了她，她却不知作何反应。
黎懋澜眉头轻皱，似乎想说些什么，江宛青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些怯弱，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恭喜江姨娘，也恭喜侯爷。”尹玖茉勉强笑道。
“我……”黎懋澜有些急切地说道。
尹玖茉唇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笑得灿烂：“这是大喜事啊，侯爷您赶紧去陪陪江姨娘吧，妾这就不留侯爷了。”
“夫人。”黎懋澜心一沉，又转头对江宛青说道，“你先回去，我呆会儿就过来。”
江宛青乖巧地点点头，低身行了礼道：“夫人，那宛青先告退了。”
“慢着。”尹玖茉道：“侯爷还是跟江姨娘一起去吧，天气渐冷路上也有些滑了，江姨娘有了身孕，马虎不得。”
黎懋澜的声音里在喉咙里滚了滚，勉强才出声道：“小玖。”
尹玖茉勉强想笑，却怎么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桌上的手忍不住在颤抖。
“出去。”这声音冰冷中带着一丝颤音。
“我……”黎懋澜起身还欲解释，在看到尹玖茉努力瞪大眼睛，泪珠却一滴滴地滚落下来，心不由得一颤。
待两人离开，渌荷和绛桃赶紧入内来，担忧地看着尹玖茉：“夫人，没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她只觉得那可怜的自尊，再多一刻就会崩塌。
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眼泪却怎么也不争气，一个劲的往外涌。
她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才语罢，她双手捂住脸：“我像个傻子。”
……
晚香院里，紫菱轻哼着小调，麻利地把床上被褥全部换了一套。
起身又把熏香拨了拨，她又四下看了看，把窗边的红梅又转了个方向，剪下一段枝往旁边一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套亵衣。
犹豫了一会儿，把其中的女装放下，抱住男装，手有些微抖，凑近吸了一口。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喧哗声，她慌忙放下衣物，急步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这才步态稳健地迎了出去。
正巧有人掀帘进来，紫菱赶紧帮忙拦住厚帘，笑道：“姨娘，侯……”
进来的只有江宛青和香云。
江宛青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又把身上的披风递给紫菱。
紫菱又看了看两人身后，转头问道：“侯爷没过来？”
香云点点头。
江宛青却不在意，相反她的心情不错。
她缓步走到桌边，示意紫菱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
“姨娘，这么大的喜事侯爷也没过来吗？”紫菱有些失望。
“嗯。”江宛青点头。
“姨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紫菱急道，“今个儿夫人可是侯爷抱着进府的呢。”
江宛青笑道：“若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巴巴地赶过去呢。”
“奴婢不太懂。”紫菱疑惑了，怎么今日侯爷不过来，姨娘的心情还这么好呢。
这时，江宛青轻笑出声，后又越笑越开心，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你们可没看见，那尹氏脸上的表情可真精彩极了。”江宛青止住笑道，“真不枉费我忍了这么些天。”
“平日里的嚣张模样全然不见。她，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哭了，哈哈哈，眼泪就那么一直掉！你们敢相信么？”江宛青越想越开心。
“哭了？”香菱愣住了，然后也笑了起来，“这尹氏还真不体面。谁家姨娘怀孕，主母竟然能当面哭出来。”
“不能吧。”香云也乐了，“这夫人是不是也太脆弱了些。”
江宛青笑道：“这尹氏心高气傲的，还以为勾住了侯爷，我当也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这么点事就受不了了。”
“这尹氏哪有半点主母的模样？跟咱们姨娘比差远了。”紫菱鄙夷地笑道，“不过受了个小伤，嚷嚷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如今竟然还哭了？这么瞧着，哪是什么夫人，像是个没断奶的丫头片子似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痛快。”江宛青有些可惜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侯爷明个儿就要走了。要不然，倒是可以看看这尹氏怎么跟侯爷闹了。”
“倒也是。”紫菱眼珠子一转道，“不过也是好事，若是这尹氏气不顺，咱们才好拿了她错处。等侯爷回来，好好告她一状！”
江宛青心情很是愉悦，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还得是宝宝你争气，娘可靠你了。”
……
尹玖茉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有些冷，便拉了拉被子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渌荷绛桃二人并未离开屋子，在外边的桌子边趴着小睡。
此时听到声音赶紧入得内来，渌荷道：“差不多卯时了。”
见尹玖茉的眼睛红肿得不像样子，渌荷赶紧出去叫热水。
绛桃有些犹豫地说道：“夫人，侯爷还在外边院子里。”
“他没去那边？”尹玖茉攥紧了被子。
“并没有，侯爷在外边亭子里坐了一夜。”绛桃小心地看了看尹玖茉，“这夜里寒气重，瞧着侯爷也没穿多少衣服，不如……”
尹玖茉的心被轻蛰了一下。
“侯爷还托奴婢们带句话，他说，就只有江姨娘生日那一回。”绛桃轻声道。
跟她亲热缠绵的时候，又让其他女人怀了孕。
让她所有的羞涩和喜悦，全都变成了笑话。
何况，一回，几回又有什么区别，也改变不了他有妾室的事实。改变不了她若是真爱上了，就得跟人共享一夫的事实。
她……做不到。
自己明明知道的，尹玖茉还以为自己一直很清醒，却依旧一时被情爱所迷。
所幸只是刚喜欢上罢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便只当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吧。
尹玖茉神情一黯，这二十二年来，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之前的欢喜还留在心里，如今去浅尝却如此酸涩，扎得她胸口处处都疼。
黎懋澜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只定定地看着窗口。
片刻后一个身影出了门走了过来，他腾地站起身，却是绛桃。
他失望地坐下。
“侯爷，夫人叫你快回去，外边冷。”绛桃行礼道。
黎懋澜的声音有些嘶哑：“她不肯见我么？”
绛桃摇摇头，又递过来两个东西道：“侯爷，这是昨个儿夫人在护国寺求的。夫人让你出门在外多保重。”
黎懋澜拉过摊开在手里，一个精致的锦囊，还有一长串佛珠。
“这个佛珠，是悲智大师从未离身的，据说很是灵验。”绛桃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这是夫人好不容易求来，还崴了脚呢。”
绛桃隔得远，理所当然的如此觉得。
黎懋澜握了握手中的东西，又张开手掌，锦囊挂在了腰间，佛珠缠绕在左手腕上。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绛桃：“帮我跟夫人说一句……”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