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一愣，她回过头去，便看到隐没在黑暗里的温沉曦。
温沉曦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碧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
“你是谁？”
温沉曦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笑着道：
“听闻你乐于助人，很有善心？”
碧霞不明所以，谦逊道：
“是街坊邻居谬赞罢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温沉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来，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
“既然你那么有善心，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碧霞下意识点头，好奇的问：
“可以啊，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温沉曦已经来到了碧霞的跟前了，他在女人面前站定，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勾唇道：
“很简单……你死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
大街上，沈真夜正探头探脑的寻找温沉曦的身影，他心中着急。
他徒弟生的花儿一样好看，在这烟花柳巷里，万一被那些来寻欢作乐的人调戏了不就完犊子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随手抓了个路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
“杀人了！杀人了！”
尖锐的叫声忽然响起，沈真夜的心忽然一颤。
他顾不上问了，循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便看到巷口前围满了人！
沈真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拨开了人群，闯了进去，便瞧见被堵在巷子里的，背对着众人的人。
不正是温沉曦吗？
此时的温沉曦正低着头，看着地上被他活活撕开了喉咙的碧霞，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畅快的光芒，他嘴角露出一抹肆意的笑来。
他的手指上沾满了血污，血水顺着他尖锐的指甲滴落。
粘稠的血液，在肮脏的地砖上蔓延，把温沉曦笼罩在了其中。
这血腥的一幕，陡然落入到了沈真夜的眼里，他怔怔道：
“沉曦？”
温沉曦浑身一颤，他缓缓的转过身去。隐没在黑暗里的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还夹杂着一丝慌乱。
他转身看向了沈真夜，平时里那张乖巧的脸上，此时沾染了一片血污，藏蓝色的衣衫上，更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下意识撇开眼，不敢看师尊的表情。
师尊若是看到这样的他，会不会对他失望，会不会讨厌他，觉得他太坏？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坏，平时他若要杀人，哪里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甚至他都不用沾染血污。
可这次，他偏偏以极端暴戾的手段，扯断了师尊夸赞过的碧霞的双手，像是垃圾一样丢弃到了一边去。
他想要从碧霞的身上找一样东西：
“师尊看上了你的善良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善良在哪里吗？”
“这里？”
“还是这里？”
“这里有吗？”
他执着的想要知道，那善良到底在哪里，那是他不具备。
只有这个，是他极力伪装，也装不好的。
可却是师尊最在意的……
月光如霜，洋洋洒洒的落下，照在了沈真夜的身上，温沉曦最终还是抬头迎视他。
他的师尊风姿卓越，即便混在人群中，依旧夺目，令他挪不开眼。
“师尊……”
他喃喃的开口。
暴怒的百姓们气急了，一窝蜂朝他涌了上来。
“混账东西！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这可是我们花街最善良的女子！你个恶徒！”
“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激愤不已，他们抬起手里的扁担，木棍，就要打温沉曦！
沈真夜一惊，他下意识扑了上去，将温沉曦揽在怀里，百姓的木棍和扁担都落在了他的背上。
“唔——”
沈真夜闷哼一声，却将他抱得更紧。
“沉曦别怕，有师尊在。”
温沉曦浑身一震，浑身都在颤抖，他愣愣睁着眼，周遭所有的嘈杂谩骂声都不见了。
他想开口，说他不怕的，这些话，这样的打骂，他从小就习惯了！
他曾经无数次躺在地上，被谩骂殴打得蜷缩成一团，他渴望能有人把他当做是人来看。
可是没有，从来没有。
他一直觉得，以后也不会有了。
“师尊……”
他喉咙艰涩的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给他希望？他会当真的啊。
沈真夜完全不知怀中人的变化，他展开了法术，那金色的劲风把百姓们推开。
温沉曦看着这样护着他的沈真夜，他缓缓握紧双拳，垂眸淡淡说道：
“师尊，人是我杀的。”
沈真夜浑身一僵，转过头看他。
众人听闻他承认了杀人，怒不可遏！
“杀人偿命！你赶紧让开！”
“这恶人！比恶鬼还恶！”
那些人又前赴后继的扑上来，沈真夜愣神过后，却再次转身挡在了温沉曦的面前，声音铿锵有力道：
“他是我徒弟，他若做对了，是我教的，他若做错了，那也是我惯的！你们有什么火冲我来，我绝不推脱！”
他没教好，那就是他的错！
温沉曦瞳孔一缩，拽紧的双手蓦得一松，他黑眸沉沉的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背影，像是锁定了猎物的捕食者，缓缓勾唇，低声道：
“师尊，惯坏了我，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沈真夜浑身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外人身上，他只听到了前面的师尊两个字，还当温沉曦是害怕了，他下意识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温沉曦满是血污的手，安慰道：
“别怕，在为师身后躲好。”
温沉曦眼睛亮亮的盯住被他牵住的手，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语气却恢复了以往的天真：
“嗯，弟子不怕，弟子有师尊护着。”
“你们杀了人还要狡辩！”
“他们是一伙的！打死他们两个！为碧霞报仇！”
沈真夜自知理亏，也没敢还手，正要生生受下，就在这时，沈若翡的声音猛然响起！
“住手！”
许霸天就像恶犬开道，把人拱开！
众人都是一怔！
沈若翡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沈兄！你们没事吧？”
他焦急的四下张望，瞧见倒在血泊里的碧霞，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死了！”
众人一听这话，当即气急了，“你们杀了人还有理了！”
愤懑的百姓们想要连沈若翡一块收拾了，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许乘风便拦在了他们的面前，那眼睛里是凛冽的杀气。
沈若翡见那些人暴动，急忙伸出手来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解释说：
“你们快看！那哪里是什么女子！分明就是精怪！”
沈真夜和众人都是一愣，他往后看了去，便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竟然已经化作了一只红毛狐狸了。
沈若翡得意的哼了一声，又说：
“沈兄，你让人送过来的甜汤，墨岚说有一股子臭味，是妖物的味道。我们再一查看，这甜汤里竟然有令人暂时丧失修为的妖术呢！”
沈真夜为之一震！
他就说嘛！他家徒弟被他教得多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呢？！
“你发觉了她是妖物，怎么不和为师说一声？”
他字里行间里都是无奈，他睨了一眼温沉曦，这要是个厉害的，他受伤了怎么办？
温沉曦垂眸，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说道：
“师尊，弟子也是心急……”
沈若翡瞧着众人傻眼了，冷哼一声说：
“你们以为这精怪为何做好事？不就是为了接近你们，吃人的同时隐藏身份吗？愚钝！”
众人回想起来了，自从碧霞来了之后，这里确实隔三差五就丢了人，他们还以为是有人牙子呢，看样子估计是遭难了！
“散了散了！还喊打喊杀，不识好人心！哼！”
沈真夜见人都被赶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看着温沉曦那可怜狼狈的模样，心疼极了，这孩子，做好事被冤枉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沈真夜掀起自己的衣摆擦拭着温沉曦手中的血迹，他能感觉到温沉曦的手在发颤，当即轻声道：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记得提前告诉为师，知道吗？”
温沉曦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他声音听起来闷闷得，像是有些委屈。
“是，弟子知晓了。”
殊不知，在与那女人动手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妖。
他当时，只是为了让她消失在师尊的眼前罢了。
沈真夜听见这声音，当即擦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他擦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温沉曦的脚底下，还碾压着那女人的手掌，粘稠的血迹四散开来，那双被他称赞过的巧手，已经是一团烂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