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之下的人祸,不过因为是作恶者没有得到严惩,才会行事猖狂,肆无忌惮。
王武的尸体暴晒几天,真定县较之前明显安宁许多。
慕容复带回来的那批食人者也受到了严厉惩罚。
赵景行所料不错,城隍庙里有些百姓确实患上了疫病。
好在发现及时,并未造成大面积传播。
偏殿里的信众们发起高热,浑身长出豆粒般大小的脓疮,奇痒难耐,密密麻麻,十分可怖。
戳破脓疮,还会有恶心难闻的黄绿色脓液爆出。
全县共有一百多人中招,药材供应是个问题。
银子怎么使,怎么凑都不够。
方县令六神无主,几次三番前来哭穷。
经过这段时日的共事,他隐约摸清了赵景行的路数。
说实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晋王一来,他确实轻松不少。
多找找她,一是表明自己心系百姓,二是暗示自己能力有限,三是看看有没有机会从她这撬到一些资源。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赵景行默笑不语,只让他在家里准备几桌宴席便是。
还特意吩咐只需寻常饭食,不要铺张浪费。
方县令知道赵景行这是要准备出手筹银,千恩万谢,屁颠屁颠地回府备席去了。
“方县令看起来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让他办席的结果?”
慕容复悄悄走到赵景行的身后,把下巴搭到她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脸颊,一起目送方县令开心远去的背影。
赵景行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县令这么容易轻信她。
明明是个官场老油条......
慕容复可没功夫去想自己提出的问题。
他瞅准赵景行摇头的时机,把脸又往她颈侧送上几寸,刚刚好得到一个香吻。
奸计得逞,手臂一搂,顺势关门带人,回到书房内。
只是靠近她,周身血液就止不住地沸腾。
自外出寻水分别一次之后,他突然察觉自己对她的依赖越发严重。
以前所求,不过是能够待在她的身边。
心里或多或少是因为放不下江南那段邂逅,留念那段受她关怀的日子,不甘被欺弄感情,也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爱意有几分,他说不清。
她聪明诚挚,仁爱包容,总能敏锐地察觉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总愿耐心抚慰他无法言说的拧巴,总会规划设想有他在的未来。
后来所求,只希望找个无人问津处,一家三口隐姓埋名,过上平凡踏实的日子。
爱意有几分,他现在依旧说不清。
都说小别胜新婚,看完她安排的一出大戏,也该到他回馈的时刻了。
慕容复嘴巴发干,直勾勾地盯着她嗔怪的神情。
“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行。
上回你拉着我胡闹也就罢了。
我就想要令舒一个孩子,等我身体恢复,叫府医开个能喝的避孕药方子,再跟你闹这些。”
赵景行咬牙拒绝他的邀约,害怕一不小心闹出个孩子。
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她甚至顶着他炙热的目光,装模做样转身走到书桌旁落座。
“我要看看寿春府传来的文书,你也快来帮我瞅瞅。”
她人在真定,与各受灾地之间的文书往来却从未间断。
低头翻阅几页,没等到他的应答。
赵景行抬头一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去了。
正疑惑的时候,腿下传来窸窣的动静。
衣物被轻轻拨开,随着他摸索的手掌和温热的呼吸,一种细密的电流顺着裤腿悄然攀爬。
绯红染上脸颊。
疾风骤雨,红花泣泪。
既然赵景行说不要铺张浪费,方县令就依言准备了三桌简餐。
每桌配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盘豆腐干,一大碗菜汤,一小盆糙米窝窝头。
桌上无酒,也无茶,只在桌角摆了一个朴素的瓦罐,里面盛着浑浊、略显苦涩的凉水。
自早清开始,他脸上就挂着期待的笑容,情不自禁哼着小曲,等待晋王的到来。
真定县是个大县,县中大户穷奢极欲,天灾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财富,够他们躺着挥霍一辈子,甚至两辈子,三辈子。
若非要说出有什么影响,大概就是有几家大户受不了这里炎热的天气,已经举家搬迁,离开此地。
一开始县里缺银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找大户们借点银子。
奈何这些人多少都跟他沾点亲,带点故。
话没说两句,就被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说他不念及父母旧日交情,当了官就忘恩负义等等。
方县令暗戳戳吃个哑巴亏,心里怄气得不行。
几次哭穷,终于等到赵景行出手,她开口说准备宴席,自然就是要对县里的大户们下手。
日头渐高,方县令期待的笑容几乎快僵在脸上,才远远瞧见赵景行和慕容复施施然下车走来。
大户们的轿子、马车也陆续在正门外停稳。
真定县底蕴深厚的几家家主先后踏进了方宅前院正厅。
只看一眼桌上摆设的饭食,不少人露出嫌恶的神情。
若不是晋王相邀,他们才不会来。
县太爷一副穷酸相,当个芝麻官,还真把自己盘菜。
先头恬不知耻地上门要钱,完全有辱他父母的名声。
方县令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硬着头皮招呼众人落座。
最先开口的是李员外,他年纪最大,辈分也最大。
家中无后继得力的子孙,六十多还在掌家执事。
来的大户们,都以他为首,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因此,只要能说动李员外掏钱,筹粮的事就能完成一半。
“方县令,”李员外被搀扶入座,刚放下拐杖,就捻着保养得宜的胡须,脸色阴沉道。
“听闻晋王殿下今日设宴款待我等,体察民情。
莫非......这便是真定县的最高待客之道了?
县衙库银紧张,连块待客的肉都买不起么?”
他故意将“晋王殿下设宴”和“县衙库银紧张”两句话连在一起,当着赵景行的面指责方县令。
按照亲缘关系来算,方县令还要叫他一声舅姥爷。
因此,他这番斥责的话,算是有立场有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