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黄利琳与黄老太还在争吵,没人发现黄老爹的心电仪出了问题。
母女俩激烈的争吵声音错乱交织在一起,两个人都在冲着对方嘶吼。
主打一个谁都不想听对方的控诉,谁也不想体谅对方的难处——
黄老太太:“孝顺我跟你爸难道不是你应该的吗?”
黄利琳:“您是根本瞧不见我的孝心!也对我这么多年来的孝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黄老太太:“我们就剩你这个闺女,养儿防老、养闺女伺候生病,你爸瘫了你不伺候谁伺候?谁家儿女不都这个情况!”
黄利琳:“我只是伺候生病吗?我是既给你们搞房子住,又给你们花钱看病管吃管住管养老,还对你们事事顺从、样样儿迁就,结果呢?你根本瞧不见我的孝心!”
黄老太太:“你们兄妹仨都在京都,我跟你爹当初是被你们接来的吧?那我俩没地方住,你有宽余的屋子,暂时让我们住一下咋地了?”
黄利琳:“住可以,你俩住,我没意见,就连老姚以及我公婆都体谅你们不容易,不忍心你们露宿街头,可是,你们为啥瞧不见我的孝心?!”
黄老太太:“能瞧见……那不是能瞧见嘛!既然话赶话赶到这个份儿上,你就说,今天这个场面,啊?”
黄利琳:“早该撵你俩出门了!如果你俩不惦记老姚家的房子,人家能把你俩撵出来?”
黄老太太:“我不惦记老姚家的房子,琳子,甭这么说妈,我跟你爹只是暂住一下,又不要人家的房子。”
这个时候,黄老太已经瞧见了姚胜利进门,语气立马180度大转弯:
“我跟你爹从来就不惦记女婿家的屋子,你弟在京都暂时没房子,可你侄子现在是正式工……”
“妈!”黄利琳眼泪都急出来了,失态到双脚狠狠在水泥地面跺了跺:
“黄驰休想搬进我家!哪怕他要娶媳妇儿,也休想娶进人老姚家!”
黄利琳背对门口站着,没察觉姚胜利已经进来了,情急之下倒是让她说了实话:
“那个房子是公家给我公婆分配的呀!你俩住进来,人家看的是亲家情分,黄驰娶媳妇儿娶进门算个啥?丢不丢人!”
“又不要那房子。”黄老太还在无理强辩三分,故意说好听话给姚胜利听:
“我们都清楚那房子是老姚家的财产,肯定不会要,做人要有分寸嘛,也得有良心。”
“这么些年,我跟你爹住在那屋子里,已经十分感激亲家公亲家母了。”
“黄驰娶媳妇儿这个事,也只是权宜之计,他单位有分房指标,等他房子分下来,指定就搬出去了。”
姚胜利心里明镜一样,岳母故意说给自己听呢!
黄老太竟是还故意低着头,假装没瞧见姚胜利。
……
黄利琳背对这边站着,又急得发飙,的确没瞅见丈夫进门。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老姚亲儿子亲儿媳回来了,人家孙子要生在自己屋里,咋可能让黄驰把喜事儿办在这个屋里?喜冲喜,谁家能容忍?!”
风俗里面有这个讲究,喜冲喜,谁家都不喜欢。
典型的案例比如,怀孕了不去坐新郎新娘的婚床。
结婚是人生一大喜事,怀孕也是。
高龄老人寿终正寝也算,这种叫“喜丧”。
很多地区都会保留一些“喜丧”的习俗,比如,放鞭炮。
“妈,姥,您俩甭吵吵了。”姚伟杰率先一步来到姥爷床边,指着心电仪:
“瞅瞅那里,都拉直线了,我姥爷……怕是没了。”
这一刻,病房安静到落针可闻。
走廊外面,原本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听墙角的吃瓜群众,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还假装路过,然后伺机往病房里瞅一眼。
姚胜利父子俩进门后,很多人猫着腰贴墙靠过来,就在门的两侧听墙角:
“哎呦喂!老头子都咽气了,这娘儿俩竟是没一个发现喽~”
“怪人闺女干啥?没听明白吗?尽孝尽到这个份儿上,嘿,差不多得了!”
“倒也是哈,她哥她弟都没来,嫂子弟媳也没来,嘿,真不是东西。”
“关人嫂子弟媳啥事儿?哥哥弟弟自己都不来呀!那可是他们亲爹妈……”
“你白听墙角了,这小姑子对娘家哥嫂弟弟可不赖,啥也往娘家搬,咋,嫂子弟媳没享受好处?”
“再听这老太太,胳膊肘可是片刻不消停拐给俩儿子,那俩儿媳没沾光吗?”
“哎,对!是这么个理儿!哥嫂一家人,没道理小姑子给好吃的端上桌,紧着哥哥吃不给嫂子吃。”
“对喽~权利与义务对等,哥哥弟弟享受小姑子的补贴,嫂嫂弟媳没道理给落下了。”
“说真的啊这哥哥弟弟真不是东西,爹妈都住院了,还没见他们露面儿……”
吃瓜群众正议论纷纷呢,楼梯间呼啦啦跑上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哪个病房来着?大哥、大哥!”
“我寻思寻思哈,好像是……哎,就那个!”黄大舅带头直奔这边来。
说曹操、曹操到,吃瓜群众瞬间作鸟兽散。
……
再说病房里。
黄利琳不仅察觉到老爹咽了气,也发现姚胜利就在身后。
她瞪大双眼,侧过身,呆愣愣看着姚胜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黄利琳的心底排山倒海、暗潮汹涌,不止嘴唇发抖,双手都在控制不住颤抖:
[完了完了!老姚都听到些啥?我这荣华富贵……是不是到头了啊!]
黄利琳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坐床边,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姚伟杰还以为母亲是被亲爹离世吓到了,隔着姥爷的病床,他惊呼:
“妈!妈您咋了?您别吓唬我……”
姚胜利紧走两步,来到老婆跟前,脸上也带着些许焦急:
“琳子,咋了?”
黄利琳就势往姚胜利怀里一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装柔弱,哭嚎起来:
“老姚呐老姚,我爹去了啊……”
紧跟着,黄利琳就开始哭丧,那叫一个恓惶:
“爹啊,咋就没能撑过来呐,啊,我受苦受累一辈子的爹啊,我那千辛万苦才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爹啊!”
黄利琳哭丧调调极其对味儿,抱着姚胜利的老腰死活不肯撒开,关键时候,她只能出此下策。
姚胜利默默在心里想:[还能装,证明没啥事儿,哭就哭呗,抱就抱呗,呵!]
毕竟是夫妻,姚胜利对黄利琳的了解,挺多:
[你这女人,肤浅、贪财、虚伪、贪图名利,对老子始终虚情假意。]
[可谁让你懂得迎合呢?当年图你漂亮,现在图你温驯,不是人就不是人吧。]
[这么多年了,你在我跟前倒是会精心伪装,今个撕下面具,我竟是瞧见你弱小无助的真面目了。]
姚胜利心里明镜一样,黄利琳用绕指柔的手段拿捏他。
换位一下,姚胜利何尝不是时刻控制着黄利琳?
……
病房里哭丧声音此起彼伏,黄利琳哭爹,黄老太哭丈夫。
“老伴儿呐老伴,咋就突然撒手了啊!啊——”
黄老太躺在病床上嗷嗷哭,甭管有没有眼泪,反正声音要大。
赶巧儿,黄大舅与黄二舅领着自己媳妇、儿子、儿媳、闺女等人,呼啦啦一下子塞满一屋子。
“咋回事儿?谁、谁出事了?”黄大舅一身灰色工装,头发花白,胡子拉碴:
“妈,先甭哭,这咋回事?”
“姐夫也在呢?姐、姐?甭哭,先说一下咋回事嘛!”黄二舅一双黑豆眼滴溜溜四处乱转,想看清楚究竟咋回事,方便他权衡利弊。
姚胜利本能不喜欢这个小舅子,太奸猾了!
黄利琳耳根子软,这些年没少被这个小舅子忽悠,乱伸手,根本问题就在黄二舅这里。
“他二舅来了。”姚胜利回应小舅子的打招呼,黄利琳抱着他的老腰哭得不能自已,完全一副没空说话的模样。
此时此刻,黄利琳的心里慌得一批,兵荒马乱都不足形容,可谓是六神无主。
如果是旁的事情,黄利琳还能装乖讨巧避一避,这一桩事情,可是老爹咽气。
刚才,她就在病房里跟母亲大吵大闹,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把老头子气死了。
黄利琳吓得瑟瑟发抖!
这一刻,除了依仗姚胜利这棵大树,黄利琳别无他法,根本不敢面对哥哥弟弟。
尤其是弟弟,又狡猾又心狠手辣!
姚胜利回头看了看,跟黄大舅打招呼:“老大也来了。”
他比黄大舅年纪还大,始终无法开口喊大舅哥,平时就是一句老大代称。
黄大舅一家四口连带儿媳妇的工作,全都依赖姚胜利。
因此,黄大舅在姚胜利跟前根本不敢造次,大声说话都不敢。
身份地位悬殊过大,姚胜利一旦翻脸,说给他们全家搞失业,那就真能办到。
“噢、噢,来了,这不刚忙完嘛,下班就都过来了。”黄大舅不自然揉搓衣襟,手心紧张到冒汗。
黄家大舅妈也不敢靠前,老实巴交一名劳动妇女,只敢站在婆婆病床边努力抹泪。
黄家大舅妈也捧着铁饭碗,在工厂的食堂里当洗菜摘菜清洁卫生的帮厨。
黄大舅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长子长媳今天到了场,都在姚胜利的关系下捧上了铁饭碗。
闺女自然就是黄宝珠了,此时此刻也到了现场,躲在人群后面默默观察。
小儿子则是沈铁蓝的青梅竹马黄宝龙,当年在长安总装配厂时,他们就是两小无猜。
只不过,黄宝龙在黄宝珠的撺掇安排下,阴差阳错,另娶他人。
黄宝龙今天没到场,因为在守边疆,老婆丁园来了。
丁辉妹妹,丁园,也就是姚胜利侄女。
丁园反倒是在场所有人里面最为自在的那个,挺着孕肚来到姚胜利跟前,笑嘻嘻打招呼:
“大舅舅。”
“嗯。”姚胜利瞅了瞅她的大肚子,忍不住吩咐:
“你怀了娃娃,不适合在这里,先出去外面候着,有啥老爷们儿商量着来,与你无关。”
丁园巴不得呢!
丁园属于下嫁,在家里作威作福习惯了,这个场合就算姚胜利不说,她也会扭脸出去。
丁园跟黄宝珠关系很好,她能如愿嫁给黄宝龙,多亏了黄宝珠这个姑姐从中作梗。
黄宝珠把弟弟“献祭”给丁园,换取她的友情,打开了京圈这些大院名媛的交际圈。
她们两个一起算计黄宝龙,狠狠踩了沈铁蓝一脚!
丁园路过黄宝珠身边时,顺手一拉,语气轻佻随意:
“走呀!你搁这里站桩呢?又没你说话的份儿,快点快点,走!我想吃烤红薯了,你跑一趟买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