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湘水池中坐着一个人,远远看去那人宽肩瘦腰身材顶顶的好。
他慵懒的靠在台子边,一位仙女候在一旁,双手端着干净整洁的衣裳。
池中人微微抬手,衣裳围着他转了一圈,右手抚摸眼睛,他察觉到丝带不翼而飞,凭着强大的听觉,精准的找到了偷走丝带的人。
树上,北斗星君正在把玩丝带,他纵身一跃一把把谛听搂入怀中。
谛听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他,“北斗星君,你何故擅闯我缚川?”
北斗星君脸变了又变,“啧”
谛听重重的摔回了池子里,刚干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星君,你又胡闹了”
北斗星君怒上心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丝带飞到了地上。
路过谪安居他犹豫的片刻,径直走了进去,他毫无当客人的自觉,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谛听刚想用法术弄干自己的湿衣服,刺槐树立马伸出自己枝条阻止了他的行为。
他拖着湿衣服回到自己的居所,刚一进去,就听见北斗星君的质问,谛听下意识的瑟缩身子,眼尾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谛听!你休要不知好歹!我对你有诸多包容和放纵!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谛听平静地说:
“我只是一只难得开了灵智的异兽,姑且担得上神兽的称呼,幸得天君指点,一跃飞升九霄,勉强有了这一官半职,不知星君缘何一直对我纠缠?”
北斗星君高坐上面,他俯视向他发问的谛听,眼神扫过那湿漉漉的衣服,深呼一口气。
低沉的嗓音已经充分说明他的怒气已至最高点,可他喉咙滚动,似乎在压抑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欲。
“好一句,幸得天君指点,谛听,你可比天君登上九霄的时间还早!
身上湿着不好受吧?既然你问我为何纠缠你,不妨去看看司命星君手里的天书,要是你还想不起来,你我缘分就此散了!”
谛听那双空洞的眼睛难得看出了情绪,他只是拱手行礼,后退了一步。
“谢星君放过”
北斗星君一步行几十里,路过谛听身边还不忘放狠话“本君再来找你,本君以后改名不叫北斗!”
谛听淡淡的呼了口气,重新蒙上自己的眼睛。
“三天一小闹,几百年一大闹,是不是还得我陪他演出戏?何时才能到个头?”
司命星君匆匆赶来,笑得合不拢嘴,手上的东西拎起来晃了又晃。
“哈哈哈哈,又是一出好戏啊,诺,礼物,这会不知道是什么,听这响声,应该是个小玩意儿
你们这一闹也不知何时才会停歇,这礼你就收下吧,他这样使小性子的模样屡屡发生,你为何不顺了他的意?”
谛听粗暴的把礼物扔到角落。
“司命,你说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进了我的缚川,我还没和他发火,怎的自己和自己气上了?”
“莫忧,莫忧,早该习惯了,每次这样无非都拿吾的天书发泄,若非他责任大能力大位置高,这天书谁想折腾?
就是可惜了,现在用不上他,他成个了名不副实的星君,不然他怕是也没有闲功夫折腾”
司命手里的天书在悬浮空中,上面的文字逐一显现,谛听叹了口气,心里越发的堵得慌。
“他要我看的不过是百年来统一的画本子罢了,缘何恼怒?”
司命星君笑道:“您再仔细看看,天书所写怎会是画本子这么简单?
当年的的凤霞国不过区区三十五年历史,如今却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没记错那是他的故土吧?”
凤霞国,凤凰作为此国的图腾亦是皇室中人的伴生兽,有能力唤醒凤凰者为此国国主,凤凰相伴而生,一阴一阳护佑国土平安。
“江阁主可有意来我凤霞国?”柯蓝不忍看姐姐伤心,再三劝说,江寒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凤霞国都有百年历史了,想必不缺黄金,你,她们在我这住,吃,都记好每天十两黄金”
寂月暗自窃喜,不知此处是何等情形,贸然前来吃瘪了吧,还想和我抢灼灼?活该!
江寒一个眼神甩过去,寂月浑身一滞。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看见你,现在出去给我换个人!再看见你我不介意自戕!”
寂月神色黯淡,他默默走出房间,在众多暗卫里换了个存在感极低的暗卫进来。
江寒心里堵得慌,茶到嘴边都没了味道。
柯蓝在他眼前摆摆手,“江阁主?江阁主?”
江寒拿起酒壶往肚子里直灌,柯蓝没有办法只好自顾自的说:
“如今天下修仙者,修道者各自为据,我们凤霞国虽是大国,可现在皇室之人已无人有能力唤来凰。
我姐姐从小天赋异禀早早与凤缔结契约,而今也有十年之久。
作为凡人修仙者又岂会搭理我们?要想凤霞国千年无忧只有找到凰的主人才可解燃眉之急。
皇室中人无用,我姐姐又是凤的主人只好担下这一责任,我们来寻你是听说得凤凰翎羽者可得凤凰相助。
江阁主,迫于无奈我们只好来找你,恳求你帮帮我们”
江寒忽然眼神犀利,“原来这才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那我也实话实说,我身上的病唯有它才可解,你们,另请高明吧!”
柯蓝眼中失去色彩,她强颜欢笑。
“是我们唐突了,应该先寄封信来的,抱歉,打扰了”
门还没迈出去,柯蓝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门外,夏长云悠哉悠哉的走进来和江寒并排而坐,“柯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走不动了?”
柯蓝心里一惊,发觉自己竟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夏长云周身魔气萦绕,柯蓝觉得怪异,“柯大将军不妨仔细说说这修道者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有什么特征?”
魔气从夏长云指尖钻进柯蓝的身体,她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浑身绷得直直的,一个踉跄,她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弯着腰拍打自己的胸口。
“呼呼,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必如此,我自会告诉你,只是没想到,明明世间无魔,可公子却习得一手好魔气!”
“巧言令色,这不是你该关注的事情”
修仙者各个把自己高看,平易近人的占少数,修道者自认已得到天道传功,在凡间大肆收弟子,目前已有十七座道馆。
他们只收达官贵人的孩子,并且这些孩子必须是没有修仙潜力的存在,修仙者收弟子看机缘看潜力,他们只看财力。
他们会教弟子们一些法术,不仅和修仙者的法术大相径庭,而且他们简直就是歪门邪道!
什么修道者分明是打着修道旗号的魔修!虽然他们也会收一些普通弟子,可那些弟子只是去打杂并且是去照顾起居的!
他们给弟子教授的都是些没见过的法术,他们的藏书阁里竟然还存放着一本禁书《启魔录》
修道者七百年前忽然兴起,他们都是一群不知道来头的人,我曾去与他们打过交道,只认钱不认人。
他们的祠堂里似乎还供有某个人的魂魄,那魂魄我与其对视时很是吓人,光业障就在魂魄的周围弥留,经久不散。
“修道者供奉的魂魄业障缠身?他们打着修道的旗号做着不该做的事就情,还是在七百年前兴起的,时间竟然对上了……”
七百年间,我再世为人都有三世,如今是第五世,看来诅咒应验了。
只要我回归天地这世间就会有魔,那我在期间也曾消失过,他们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既然诅咒应验了,我一旦消失在世间,他们的传承理应断了才是。
“柯蓝,江寒不会跟你们走,你们再怎么白费心机也是无用,不如我和你们走吧?
想必你们也听过凤求凰的故事,求偶之时凤发出叫声会吸引来凰,那时你来当凰的主人如何?”
少年眉宇间隐隐透露着邪气,红黑交加的衣裳在他身上格外的刺眼。
柯蓝不敢反驳他,定睛一看他竟与那一日在修道者祠堂看到的那抹影子重合了。
“夏公子,这衣裳不适合你,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就是修道者们供奉的魂魄,或许你穿蓝白色的更会衬得你白皙干净”
夏长云自嘲的笑了笑“那样优雅清冷的衣裳配不上我”
柯蓝和段若竹擦身而过,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他手里拎着两壶酒。
江寒刚想起身让座,夏长云把他按了回去,身上的戾气完全不加掩饰,魔气充斥在整个房间,房门自动关上,砰的一声,声音响亮。
段若竹环视一遍周围和他正对面坐着,语气里尽显宠溺和暧昧“清泠这酒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喝点?”
江寒感受到一股冷意,身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弱弱的开口“尊主,我有些冷……”
夏长云默默把手收了回去,江寒快步走到门前,门一开一合透过门缝看到了段若竹那一抹得逞的笑容。
房内的窗户吱呀吱呀作响,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大树抖动自己的叶子为其遮挡阳光。
烈日当空,细看那叫唤的小鸟身上的羽毛散发着不属于它的气息。
段若竹知道夏长云不会轻易理他,安静的喝酒,一壶酒被他喝的只剩一点。
夏长云眸光清冷,他淡淡扫过喝的醉醺醺的人。
酒杯在他手中轻轻摇晃,刚入口很涩,不易察觉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
下一秒他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段若竹试探性的喊了他,把人抱在怀中,轻轻放到床上。
段若竹扒开夏长云的衣裳,清楚的看见他的肩上,背上,腰上,伤口虽已经结痂,却在这样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永远的留下疤痕。
“清泠,这些伤口虽已经愈合,可伤疤永远的留下,我们是不是也如这伤疤一样,记忆的恢复就像悬在你我中间的那道疤……”
传讯石那头响起的是楚清的声音还有一些女声,段若竹眼眶微红,他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吵,却没有吵醒他分毫,夏长云睡得迷糊仅仅只是翻了个身,又陷入了睡眠。
“段师兄,你好,我是新来的小师妹,我叫浣花,师姐们说你的嘴很毒让我来试试,我们在玩游戏,你不会介意吧?”
浣花声音听着像个单纯可爱的女生,段若竹难得温柔,“不会,他们让你干什么?”
为了掩盖哭腔,他平静温和的声音在那边的师姐们看来简直是莫大的荣幸,各个恨铁不成钢。
“为什么我不是清纯可人的小师妹?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忍受段若竹的毒舌了?”
“可恶啊!这个小师妹是来救我们的吗?!”
“呜呜呜,感谢小师妹,谢谢小师妹,请多和这个煞星多说说话吧!”
浣花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她害羞的别过头。
段若竹的声音透过传讯石再次传过来,温柔中带着冷漠疏离。
“他们要你问什么问题?”
浣花声音很小,楚清把耳朵努力靠近她才勉强听到“师姐们让我问段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若竹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夏长云冒着冷意的话在他身后响起。
“段若竹你有我还不够吗?”
手中的传讯石慌忙扔到地上,他赶紧回头看,生怕他误会了什么。
这人脸红的像个桃子,要不是知道他喝了酒真以为他是来吓我的,段若竹伸手碰了碰夏长云的额头,动作轻柔小心。
夏长云不躲不闪,这让他不禁想起在祁连山庄时这人的模样,锁魂铃可操控身患业障之人。
“清泠,在祁连山庄时你何故听我的话?”心中的疑惑不得解,憋在心里也难受,他一股脑问了出来。
夏长云歪歪脑袋,神色懵懂。
传讯石那边叽叽喳喳的人声,这时却突兀的响了起来,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安静。
“刚才那声音是长云?段若竹也太温柔了吧?所以他是对听话可爱的人都温柔吗?求解!”
“我也求解!好温柔好宠溺,若竹是脱胎换骨了吗?”
“就算是脱胎换骨为什么不是对我们啊!我们都是他的师姐啊,对他多好,可是他的嘴怎么能那么毒?”
“可不嘛,想想他当时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们去看他是去表达对他的喜欢,他上来就说我们是把他当成幼兽的那种喜欢……”
“得得得,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你们没发现刚才长云话很容易被误解吗?”
“嘻嘻,听到了,咳咳,我示范一下,段若竹你有我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跟个吃醋的醋包似的!”
段若竹好看的眉毛拧到一起,“师姐师妹们是不是想念我回去了?既然如此想念,不如快马加鞭,半年内就回去,你们意下如何?”
传讯石的光芒忽明忽暗,他完全不给她们关闭传讯石的机会,拿起传讯石就开始一顿输出。
“师姐师妹们是不是很闲?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们不是应该更加努力的修炼吗?
嘴上说说是能言出必行还是你们太过没有看清现状?
师姐怎么不说话了?是师弟说错了吗?难道师姐们还会去山下帮忙除妖吗?业障因果都是阻止你们修仙的源头。
我年方十二已经成为观中第一位青牌佩戴者,我想在我之前应该也有先例吧?师姐们总说爱慕强者,可你们都不作为如何成为强者?
我的天赋是极好的,只要稍加努力定是可以踏入九霄。
师弟为了你们好,制定的每日修仙计划不知看了没,你们如此不懂师弟的良苦用心,真让我心痛”
传讯石的光芒弱了下去,夏长云疑惑的看着他,虽是醉酒可这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能说。
段若竹许是太久没说过这么多话,酒壶里的酒他全喝下肚。
夏长云看着窗外发呆,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如此能说会道,当真是辱没了墨殇这个称呼。
段若竹自嘲般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细长的丹凤眼染上一层迷雾。
“我有什么资格说她们?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啊”
业障一旦染上若无人愿意承受,用功德全散的代价来帮忙清除,就算成了仙,登了神也会道心不稳。
清泠,你要我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做才能护住你?
树上的小鸟抖抖翅膀飞走了,凤幻化人形随意坐在美人榻上,样貌英俊潇洒,一席金黄色的衣裳穿在身上贵气逼人,小鸟停落在他的指尖。
语气里尽是不屑和嗤笑“哈哈哈,真是好笑,原来我们高高在上的神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当年的那场浩劫想必和他脱不了干系!”
凤眼眸中闪过算计,柯柔从外面回来,他迅速变成鸟儿模样飞到她肩头撒娇。
“柔儿,我们不带江寒,带琼岚和墨殇就好,你觉得呢?”
柯柔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很坚定的说“当然好啊,墨殇仙尊那么厉害,一定会帮我们渡过难关的!那时候妹妹就不必去打仗了!”
凤满头黑线,傻姑娘你何时才能清醒的看待这个世界?修仙者不得插手凡间之事这是死规定,就算他们招来了凰又能咋样?
凰的存在本就比凤少,他们一旦插手凡间之事,后果就是承担业障的侵蚀,他们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行走在世间。
客栈房顶上,岚渊坐在此处欣赏风景,知觅小小一只费劲的爬上屋顶。
“渊郎你最近怎么了?为何话都变少了?”
岚渊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它,知觅窝在他怀里十分不解,“渊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觅儿,你继续当你的小兽不好吗?”岚渊这一问,知觅安静了,和他一起了望远方,空气很清新,知觅却忍不住又开始犯困。
“哈欠,渊郎,变大耗费我的精神,是因为主人的缘故的吗?以前明明不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保护主人……”
即使在梦境……
岚渊轻轻抚摸它的毛发,神情凝重。
“觅儿,夏长云他啊,一犯傻就会一头扎进去不出来,我害怕对你动手,我也害怕他孤立无援……
如果哪天我对你动手了,你一定要毫不留情的反击,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死在你手上”
酒的后劲迫使夏长云不得不睡过去,段若竹听见一声响亮的碰头声,慌张的走到夏长云跟前,颤颤巍巍的伸手试探鼻息。
他晕的厉害,连头脑都支不住,头开始剧烈疼痛,房间里不光有魔气还有死气。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死气,死气让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魔气,死气一股脑涌进他的身体,他蜷缩在床边,害怕自己的动静让夏长云醒来,用力咬着自己的拳头,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锁链松动了,识海里彼岸花的叶子疯了似的长大,迷雾占据整个识海,他小心翼翼的触碰彼岸花叶,记忆与上回的不同,这回的记忆来的更加猛烈。
记忆里他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裳,神色黯淡无光,手里的彼岸花逐渐枯萎,就连那古老的杏树也有隐隐衰败之意。
“清泠,这回你替我挡了劫,下回换我替你挡好不好?”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似笑非笑,要哭不哭。
清风刮起他的衣裳,夕阳打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孤寂,头上的木簪子轻轻挽起快要松散的头发。
一根头发调皮的和风翩翩起舞,他伸手捋了捋这调皮的头发,挽到耳后。
段若竹眸光幽深,身后有一双瘦骨嶙峋手拍他,他佝偻着身子,轻轻指向远方。
“喂,神,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愿意醒来?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
这是谁的声音?什么醒来?段若竹模模糊糊的,分不清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