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小川的“罪名”在口口相传中不断叠加：
傲慢、清高、目中无人、不识时务、不懂规矩、不解风情……
仿佛他成了一个行走的，拒绝融入“规则”的异类符号。
他越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拒绝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应酬和虚情假意的攀附，这些“罪名”就愈发坐实。
像一层层无形的，带着粘稠恶意的蛛网，悄然向他笼罩过来。
然而，在这片“敬酒不吃”的喧嚣指责背后，某些人的逻辑却开始朝着更阴暗的方向滑行。
他们无法理解李小川这种纯粹的，近乎偏执的“无欲则刚”。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世上哪有不沾腥的猫？
哪有真正视金钱如粪土，视美色如浮云的人？
如果有，那一定是装的，或者……
是诱惑的筹码还不够大！
一次在某个私密性极高的会所包厢里。
几杯昂贵的洋酒下肚，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而直白。
烟雾缭绕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酒意和毫不掩饰的算计：
“我说哥几个，这李小川……油盐不进，到底图什么？”
“升官？他这年纪，这位置，已经是火箭速度了！”
“发财？307厂那点家底，还有他那点死工资，够干嘛？”
“女人？”说话的人环视了一圈，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有点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美女成群。”
“他好像一个都没有啊。”
“傻得跟个无能的苦行僧一样。”
包厢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暧昧的低笑。
“会不会是国内的美女，他怕是见多了，腻了？或者……压根就瞧不上眼？”
“哎？老赵，你这话……有点意思。”
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试探，“会不会是……他好那口‘洋荤’？”
“嘿！保不齐啊！”
被称为老赵的男人一拍大腿，“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有点本事的，谁不想开开洋荤？”
“那大洋马，身段，脸蛋，风情……”
“跟咱们国内的，不是一个味儿！刺激！”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李小川现在什么地位？‘军工不决问小川’！连国防部那几位大佬都对他客客气气！”
“咱们要是能搭上他这条线……花点钱算什么？再大的投资也值！只要他肯开口，肯在关键时候‘美言’几句……”
这个大胆的，带着下作意味的揣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霉菌。
并且迅速在那些急于寻找李小川“突破口”的圈子中蔓延开来。
在那些人的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锁。
只有没找对的钥匙。
既然国内的美色和常规的升迁诱惑不了他，那就试试更“高级”、更“稀有”的货色！
于是。
一场精心策划的“投其所好”行动，在暗流中悄然启动。
目标直指李小川。
几天后。
一场规格更高的，由某家与军工系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国际技术交流协会”主办的晚宴，在金陵最顶级的涉外酒店宴会厅举行。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与会者多是国内外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和企业家。
当然，也少不了被重点邀请的“重量级”人物。
只是没有一个分量及得上李小川的。
李小川本不欲参加。
但这次邀请函上罗列的几个国外专家名字，恰好是他正在研究的某型高精度陀螺仪领域的权威。
而那些专家还专门通过外交的渠道问了他会不会去。
意思就是他要是去，那么他们就来。
如果不参与，那么他们就不跑来参加了。
这方面，龙国高层也关注，特别出面让李小川抽时间去参加，李小川也就勉强答应露个面。
他依旧穿着朴素。
这在一众西装革履、礼服长裙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没有人指责他穿着不当。
他端着杯清水，站在角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会场，寻找着目标专家的身影。
对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睹。
然而，李小川很快发现自己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热情地迎了上来，身边跟着一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火辣、穿着性感晚礼服的年轻女郎。
女郎五官深邃立体，皮肤白皙如瓷，一双碧蓝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带着一种混合了野性与纯真的异域风情。
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男性的目光。
“李小川厂长！久仰大名！鄙人陈启明，是协会的副秘书长。”
“这位是汉娜小姐，德意志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的高材生，专攻精密机械，对您的成就非常仰慕，一直想找机会向您请教呢！”
陈启明笑容满面，语气热络地介绍着。
几句话便不着痕迹地，将那位散发着浓郁香水味和青春荷尔蒙气息的汉娜小姐推到了李小川面前。
汉娜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用略带口音但流利的中文说道：
“李厂长，您好！非常荣幸见到您！您的设计理念，特别是关于模块化整合的思路，简直令人惊叹！”
她的眼神大胆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某种更深的、撩人的意味，紧紧锁住李小川。
按照剧本。
接下来应该是汉娜凭借专业话题引起李小川的兴趣，再辅以她的美貌和异国风情，一步步拉近距离。
最终达成某种“深入交流”的。
陈启明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笃定的微笑。
仿佛已经看到这位“油盐不进”的李厂长即将沦陷在这精心准备的“温柔陷阱”里。
李小川的目光在汉娜那涂着鲜艳蔻丹的手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抬起，平静地看向她那双充满诱惑力的碧蓝眼眸。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既没有惊艳。
也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洞悉本质的冰冷锐利。
仿佛在审视一件精密仪器，或者是一件艺术品，而非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汉娜小姐。”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慕尼黑工大在精密机械领域确实底蕴深厚。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毫不留情的专业审视，“你刚才提到的模块化整合，具体是指哪方面？”
“是机械结构层面的物理接口标准化，还是控制系统的逻辑模块化？”
“如果是前者，你们在抗高过载环境下的接口可靠性问题，据我所知，去年在《IEEE Robotics》上的那篇论文提出的方案，似乎还存在应力集中的隐患。如果是后者……”
一连串极其专业，甚至堪称刁钻的技术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碎了汉娜脸上精心维持的，带着诱惑的笑容。
她的中文水平仅限于日常交流和一些准备好的专业术语套话。
哪里应付得了李小川这种直指核心，深入细节的拷问？
碧蓝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茫然。
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而陈启明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他万万没想到李小川会是这种反应！
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李小川看着汉娜的窘迫，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得意或怜悯，只有一种洞若观火的淡漠。
他不再理会呆立当场的两人，目光越过他们，终于锁定了不远处一位他真正想交流的，白发苍苍的国外老专家。
他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端着那杯清水，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朝那位老专家走去。
留下身后脸色铁青的陈启明和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汉娜，像两个被遗弃在舞台中央的小丑。
角落的阴影里。
一双一直观察着这一切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霾。
正是那位“老赵”。
他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蒂，低骂了一句：
“妈的！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还真他妈是块茅坑里的石头！”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汉娜，眼神冰冷，“没用的东西！”
转身消失在衣香鬓影之中。
晚宴的喧嚣、浮华的灯光、精心设计的诱惑……
这一切，在李小川走向那位真正学者的背影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美人计乃千古第一奇计，不可能失败。”
“我就不信降服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