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的航班号，cA1286，11月15日纽约起飞。
邹逸的私人飞机从来不用商业航班号，这串数字是暗号——他要提前回来了。
钢笔尖在策略本上洇开个墨点，我想起三天前他在视频里说的话：“当对手开始用举报信砸你时，说明他们怕了。
但怕的人会咬人。“现在他要回来，意味着这场仗的火候到了，要么我在他落地前把局面扳成定局，要么......
我抓起手机拨出王技术员的号码。
电话响到第三声时，那头传来揉眼睛的声音：“范经理？
都十点半了......“
“现在来技术部，带phoenix AI的权限卡。“我捏着U盘往门外走，“半小时内到，奖金翻倍。“
技术部的灯是凌晨一点才亮的。
我站在玻璃墙外，看王技术员揉着后颈把升级包拖进系统，键盘声像炒豆子似的。
他突然拍了下桌子：“找到了！
这些自媒体的打款路径绕了三家空壳公司，但最终账户......“他抬头看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是宋明远的建材公司。“
宋明远。
我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上周刘局长的红木盒子里，那叠银行卡的开户行，正是宋明远旗下的村镇银行。
“把所有转账记录和发布时间做交叉分析。“我敲了敲他的椅背，“重点标出发酵最猛的那几篇，比如说'b区项目污染农田'那篇，是谁最先带的#毒地开发#话题。“
王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投影屏上很快跳出张关系网图，宋明远的名字像只蜘蛛，趴在所有负面节点的中心。
我拍了拍他肩膀：“辛苦，明天调休。“转身时，他突然说：“范经理，其实......这些账号的注册Ip，有三个在刘局长老家的县城。“
我脚步顿了顿。
凌晨两点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报告纸哗啦响。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抱着装满项目批文、环评报告和农民工就业合同的牛皮纸袋站在信访办门口。
保安看我抱着半人高的材料，犹豫着没拦：“姑娘，信访得九点开门。“
“我找胡专员。“我从袋子里抽出份盖着红章的《信息公开申请表》，“他昨天在官网上留了联系邮箱，我发了预约。“
九点整，胡专员的办公室门开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扣是旧的珍珠母贝，和那些把衬衫扎进西裤的官员不一样——杨议员说过，胡专员是从田间查污染长大的，裤脚还沾着泥点子时就敢揪市长的衣领。
“范经理。“他接过材料，手指在“农民工就业合同“那页停了停，“你们公司招的都是b区户籍？“
“我们和区人社局签了协议。“我翻开附录，“这是前两批培训名单，有身份证号和村委会盖章。“我指着其中一个名字，“比如张根生，他儿子去年考上大学，学费还是项目预支的工资垫的。“
胡专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起来：“那举报信里说的'强行征地'？“
“征地补偿款明细在第四册。“我抽出一本，“每户都有银行流水和签收单。“我往前倾了倾身子，“胡专员，您知道为什么那些自媒体总提'毒地'吗？
因为b区的老工厂十年前就搬空了，土壤检测报告在环保局存档。
但有人买通检测机构，压着新报告不发——“我顿了顿，“就像有人买通自媒体，把'带动就业'写成'剥削农民工'。“
他的手指在材料上敲了两下，突然说：“上周三晚上八点，你在老地方茶楼见了刘局长？“
我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笑：“胡专员连这都知道？“
“我查了三个月。“他把材料合上，“你们公司的数据太干净，干净得不像真的。
但今天......“他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这是我让人重新做的土壤检测，你看看。“
检测报告的最后一页，“符合一类建设用地标准“的结论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抬头时，胡专员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刘局长昨天让人催我出调查结论，说'别耽误民生工程'。“他转头看我，“但杨议员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小姑娘，能把项目带动的就业人数精确到个位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秘书的号码。
我接起来，那边的声音比三天前尖了几分：“范经理，局长说今晚八点，还是老地方。“他顿了顿，“这次......带点能表诚意的东西。“
我捏着手机走出信访办，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宋明远的关系网、刘局长的急催、邹逸的航班——这些线头在我脑子里绕成一团，最后都缠在“11月15日“这个节点上。
我低头看表，11月12日，上午十点十七分。
还有三天，足够让某些人知道——他们以为在玩猫鼠游戏，可那只老鼠，早就磨尖了牙。
老地方茶楼的雕花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盯着门楣上“松间月“的鎏金匾额，鞋跟在青石板上叩出脆响——这是刘局长最爱的包间，窗外有百年古松，他总说“松风过耳，听不见俗事“，可今天，他怕是要听见些扎耳朵的了。
推开门，陈秘书正弯腰给刘局长续茶，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刘局长没像往常那样靠在红木椅上摆谱，反而直着腰板，手指无意识地叩着茶海，翡翠扳指撞出闷闷的响。
见我进来，他眼皮抬了抬：“范经理，坐。“
“刘局。“我把包放在身侧，目光扫过他手边那个雕着松鹤的檀木盒——和上周装银行卡的是同款。
陈秘书拉过椅子时，我闻到他身上新喷的古龙水味，冲得人鼻头发痒，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小范啊，最近这舆论......“刘局长端起茶盏又放下，“胡专员那调查，怕是要拖到年底。“他突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年轻人做事，得讲个'圆融'。
上次那红木盒子，你说要考虑......“
“刘局，我考虑清楚了。“我打断他，从包里抽出份项目配套工程清单推过去，“b区项目的市政管网、绿化景观这两块配套工程，我们可以交给您推荐的企业做。“
茶盏“当啷“一声磕在茶海上。
刘局长的手指顿在清单上，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亮：“哦？“
“但有个条件。“我往前倾了倾身子，“审批流程必须在11月15日前走完。“我掏出手机，调出胡专员给的土壤检测报告照片推到他跟前，“新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类建设用地标准。
杨议员今早的听证会......“我故意顿了顿，“您猜他会怎么说？“
刘局长的喉结动了动。
陈秘书凑过来瞄了眼手机，指尖捏着西装下摆，指节泛白。
窗外的松枝被风刮得沙沙响，刘局长突然抓起清单翻了两页，翡翠扳指在“利润率18%“那行停住：“这数......“
“我们预留了合理利润空间。“我把手机收回来，“但流程一天不批，项目一天开不了工。
到时候农民工拿不到预支工资，张根生儿子的大学学费断了——“我笑了笑，“您说，是'毒地开发'的热搜凶，还是'民生工程拖欠工资'的热搜凶？“
陈秘书突然咳了一声。
刘局长抬头看他，陈秘书赶紧低头：“局长，胡专员那边......“
“闭嘴。“刘局长甩下清单，手指重重敲在“11月15日“上，“我让审批科今晚就走加急流程。“他抓起檀木盒塞进我手里，“这是推荐企业的资料，明天让你们法务对接。“
我捏着檀木盒起身，目光扫过刘局长发红的耳尖——他刚才摸茶盏时，指腹蹭到了滚烫的杯壁，现在正偷偷用另一只手搓。
陈秘书送我到门口，平时昂着的下巴垂了下来，声音发闷：“范经理慢走。“
出了茶楼，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
打开微信，是小吴发来的《杨议员听证会力挺b区项目：绿色开发典范，数据可查可溯》。
视频里，杨议员站在蓝色背景板前，手里举着我整理的农民工就业统计表：“这些数字不是冷冰冰的报表，是三百七十二户家庭的饭碗，是八个大学生的学费，是二十七个脱贫户的希望。“镜头扫过台下，好几个记者举着相机冲他点头。
我盯着视频里杨议员发白的鬓角——三天前他还说“你们公司的数据太干净“，现在却把“可查可溯“四个字咬得极重。
手机又弹出新闻推送：《多家媒体实地探访b区：污染旧闻无据，就业红利可见》，配图里是张根生蹲在项目公示牌前，指着“农民工培训名单“笑得露出后槽牙。
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进衣领，我捏了捏檀木盒，快步往公司走。
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电视正播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针对近期热议的b区开发项目，相关部门表示......“
凌晨一点的办公室，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在文件上投下斑驳光影。
我签完最后一份审批回执，钢笔尖在“范晓萱“三个字上顿了顿——墨迹晕开的弧度，像极了邹逸视频里说“火候到了“时，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笑。
手机在桌角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快到了。“
六个字，没有标点，是邹逸的风格。
我抓起手机回复，指尖在键盘上停了两秒，最终只发了句：“等你回来，我们再下一盘更大的棋。“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强光，是夜航飞机的尾灯。
我望着那点光消失在云层里，把审批回执轻轻放进抽屉——11月15日，邹逸落地的日子，该是某些人彻底翻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