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那名山羊胡长老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撼与灼热。他没有理会身后同僚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下高台。
人群如潮水般自动向两边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黏在那个站在路尽头的年轻人身上。
山羊胡长老在叶凡面前三步远处站定，整理了一下衣袍，竟是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上了一丝晚辈般的恭敬。
“这位小友，丹道造诣惊天动地，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像是能安抚人心的丹音，驱散了周围的紧张。
“老夫斗胆，想请小友移步内殿。我丹盟分会长，已等候多时，想与小友一叙。”
“分会长”三个字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一盆冰水浇进了滚油锅。
丹盟分会长古玄，那是跺跺脚整个东域丹道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成名已久的丹王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现在，他竟然要亲自见这个叫叶凡的年轻人？
叶凡的眼睫毛轻轻动了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才从天边的云层上收回来，落在了山羊胡长老身上。
他没有说话。
沉默，在此刻成了最可怕的压力。
山羊胡长老额角渗出了一丝细汗，却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叶凡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
“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山羊胡长老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在前面恭敬地引路，那姿态，不像是邀请，倒更像是奉诏。
丹盟内殿，与外面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古老药香。香气并非来自香炉，而是来自墙壁上那些悬挂着的、早已干枯却依旧萦绕着淡淡光晕的奇异药草，每一株都足以让外界的炼丹师抢破头。
房间正中，一个身穿朴素麻衣，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正盘膝而坐，亲自烹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步骤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与整个房间的药香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便是丹盟分会长，古玄。
“坐。”古玄抬眼，对叶凡温和一笑，伸手示意对面的蒲团。
叶凡也不客气，坦然坐下，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古玄将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推到叶凡面前，茶汤呈剔透的琥珀色，一丝奇异的清香钻入鼻腔，仿佛能洗涤神魂。
“年轻人，今日之事，你可让老夫，也让整个丹盟，大开眼界啊。”古玄的声音很温和，像是与子侄辈闲话家常。
“叶家的那个叶云，心性是差了些，可丹道天赋在年轻一辈里，确实算得上顶尖。可他在你面前，竟脆弱得如三岁孩童，连道心都守不住。”
古玄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温和的眸子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老夫实在好奇，小友这一身通天彻地的丹道，究竟师承何处？”
叶凡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却只是闻了闻那茶香，并未饮下。
他看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淡淡开口：“无门无派，山野村夫，自己瞎琢磨的。”
“哈哈哈！好一个自己瞎琢磨的！”古玄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笑，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既然是无主的璞玉，那不如，来我丹盟如何？”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诱惑力。
“只要小友点头，丹盟核心长老之位，即刻为你虚位以待。这分部之内，所有藏书阁、药材库、地火丹室，对你无条件开放，予取予求！”
这条件，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寻常炼丹师疯狂。
叶凡的神情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古玄似乎早有所料，嘴角的弧度更大，他压低了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包括……早已绝迹三百年的天心草，老夫这里，有它的线索。”
话音落下，房间内流动的药香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古玄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凡，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信，天底下有哪个炼丹师能拒绝这个诱惑。
然而，叶凡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
“啪。”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极致寂静的房间里，这声响动无异于惊雷。
“条件呢？”叶凡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古玄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绽放，像是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的瞬间。
“很简单。”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不变，但那笑容之下，却藏着冰冷的审视与贪婪，“丹盟从不亏待自己人，但也从不接纳来历不明的‘道’。我们需要小友……将你那一言可破人道心的无上法门，共享给丹盟长老院。”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为了让那些老家伙们安心，走个过场，算是一种……投名状。”
房间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冷了下去。
那浓郁的药香，也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脱的寒意。
叶凡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那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的道，就是我。”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笑容已经僵在脸上的古玄。
“贡献出去，我还是我吗？”
他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留给古玄一个淡漠的背影。
“茶不错。”
“就是你的道，太窄了些。”
话音落下，他已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
房间内，古玄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消失，儒雅的面容下，眼神变得幽深如渊。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垂眸看着手中那杯叶凡没有喝过的茶。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只由上好暖玉制成的茶杯上，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