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脸上笑容不变,用力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告诉我,我会努力的。”
李老师看着贝米沉稳的样子,再瞅瞅那罐卖相极佳的蜜枣,心里倒真觉得这丫头有点谱。
“行,计划书先放我这儿,我好好看看。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哎,谢谢李老师。”贝米脆生生地应着,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李老师就忍不住拿起玻璃罐子,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瞧了瞧,自言自语:“啧啧,这枣子做的,真透亮。”
他拧开盖子,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磕,脆甜的糖壳裂开,里面软糯的枣肉带着浓郁的蜜香,甜而不腻,口感极佳。
“嗯,确实不错。”李老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翻开贝米那份计划书,粗略看了一遍,拿起笔,在计划书的右上角,画了一个对勾。
贝米回到教室,刚在座位上坐下,旁边的刘娟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怎么样?计划书交给李老师了?”
“嗯,交啦。”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李老师还说挺有想法呢。”
刘娟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贝米,我、我这算不算占了你的便宜啊?你出主意又出力,我就跟着瞎掺和。”
顿了顿,语气又认真起来,“不过你放心,要是这事儿真能成,开店了,有啥跑腿,搬货,看摊子的力气活,你尽管招呼我。我虽然只会死读书,但这把力气还是有的。”
贝米被她这实诚又带点傻气的话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呀,刘娟,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是合伙,一起干。再说了,以后真开了店,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可多着呢,你可别想偷懒。”
刘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也跟着笑了。
片刻后又说:“对了,咱们班今天也有几个人交计划书了,我听王红说,三组的罗强好像打算卖衣服呢,说要去南方倒腾些时髦的衣服回来卖。”
贝米听着,随意地点点头,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她摸了摸自己大腿外侧,那里被粗糙的裤料磨得有点隐隐发痒发红。
最近皮肤好像变得越来越娇嫩了,稍微硬点的布料都受不了。
下午放学得去趟布料市场,买点软和透气的棉布,找裁缝做两条舒服的裤子才行。
……
铃声一响,贝米拿起东西,和刘娟道别就往校外走,刚走出校门,脚步就不自觉地顿住了。
那辆眼熟的吉普车,又停在老位置。
贝米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随即又撇撇嘴,肯定不是来找她的,昨天才见过,他哪有那么闲?
再说了,上次他不也在这儿接过一个年轻姑娘吗?她可没忘。
她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抬脚就准备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贝米。”
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清冷。
贝米脚步一僵,温吞转过身。
季延礼已经推开车门下来了,就这么隔着几步远望着她。
她努力压下心里那点别扭,脸上挤出点自然的笑,走过去:“季同志?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啊?”
季延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前的姑娘今天梳了个清爽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白皙的脸颊边,眼睛亮亮的,像含着水。
他很快挪开眼,心里其实也给自己打着鼓。
明明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程家的人,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来了这里。
并且他这次还给自己找了个很充分的理由:观察,看看这姑娘到底是不是擅长演戏,还有两幅面孔。
季延礼喉结微动,面色如常:“回家?”
贝米摇摇头,晃了晃手里装零钱的小布兜:“不是,去趟布料市场,买点布。”
“布料市场?”他挑了挑眉,“上车,顺路送你。”
贝米一愣,抬眼看他。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很闲吗?”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这语气好像有点冲。
季延礼倒是没恼,瞥了她一眼:“假期多。”
三个字,简单直接,堵得贝米没话说。
她站在原地,心里天人交战,拒绝吧,显得太刻意。
坐吧,又觉得别扭。
最终,大腿内侧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占了上风,有车坐总比走着强。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小声说了句:“谢谢啊。”
季延礼没应声,发动了车子。
他们没注意到,就在校门旁的槐树后,林婷婷死死地盯着这一幕,手里的书包带子都快被她攥断了。
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她还站在原地,牙齿把下唇咬得发白,无名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凭什么?她从十五岁情窦初开,一颗心就全系在了季延礼身上。
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换来的永远是他疏离冷淡的目光,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邻居家女孩。
要不是仗着她爸在军区有点位置,她连凑上去说句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前阵子听说季奶奶要给季延礼相亲,对象还是个乡下丫头,她心里还暗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季延礼连面都不愿意见,她更是偷偷高兴了好几天,以为他看不上那土包子。
可谁能想到,这才多久?那土包子贝米就能坐上他的车。
还有那个粉兔子保温杯,李燕说现在香港那边都买不到了,成了有价无市的稀罕货。
嫉妒像毒藤一样疯长,缠得林婷婷喘不过气。
片刻后,她深呼一口气,掉头往与家相反的方向冲,脚步又快又急,带着一股子发泄不出的狠劲。
她要去东四胡同口的台球厅,周伟那帮人平时就泡在那儿。
台球厅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绿色的台球桌面上滚动着彩色的球,各种声音混成一团。
林婷婷皱着眉,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目光扫过几张台子,很快锁定了角落的周伟。
他嘴上叼着烟,眯着眼,俯身瞄准一个红球,旁边围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朋友。
“周伟。”林婷婷径直走过去,声音又冷又冲,完全没了平时那副温柔的伪装。
周伟手一抖,球杆滑了一下,红球撞偏了。
“操啊。”他恼火地骂了一句,直起身,看到是林婷婷,还颇有些意外:“哟,林婷婷,什么风把你吹这破地方来了?找我有事?”
林婷婷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声音压低了更显刻薄:“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贝米拿下?磨磨蹭蹭的,是不是不行?”
周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急什么?那小辣椒,今天还给我好一顿骂,刺儿得很,得慢慢磨。”
“慢慢磨?再磨人都被抢走了!”林婷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尖利,“我看你就是没本事,连个乡下丫头都搞不定。”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有些发抖,“那个保温杯也是他送的,香港来的稀罕货!她贝米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土包子,凭什么抢我最喜欢的男人!”
“???”
周伟有些懵,不知道林婷婷到底在发什么疯,随即才反应过来。
“林婷婷,你也有今天啊,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真被那贝米撬墙角了?”
“你给我闭嘴!”林婷婷被戳中肺管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强压下怒火,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随即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
“周伟,你是不是缺心眼,硬的不行,不会来阴的?女生最怕什么?最怕名声臭了。”
周伟叼着烟,斜睨着她:“名声?怎么个臭法?”
“笨死你算了。”林婷婷翻了个白眼,凑近他耳边低语,
“你给她写情书,写得越肉麻越好,越露骨越好,不用多,隔三岔五塞一封到她课桌里,最好不小心掉出来让别人捡到,等全校都传开了,谁还会信她是干净的?到时候,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她名声也烂大街了。”
周伟听着,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招…够损啊,但好像真行?
名声坏了的小辣椒,到时候还不是由着他揉圆搓扁?
林婷婷看他上钩,嘴角的弧度更深,接着又低语了几句。
周伟边听,边止不住点头。
看他完全被说动,林婷婷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稍稍拉开点距离,看着周伟,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你一直不知道吧?那个贝米,别看她是从乡下来的,但她认的爸爸,可是军区里管后勤的实权干部。你要是真能把她拿下,成了程家的女婿…”
“啧啧,那以后的工作前程,还用你爹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躺着都有人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军区干部!”周伟猛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爸只是个小厂长,以后想给他找个像样的工作,家里不知道得托多少关系,送多少礼,也不一定有个准信儿呢,要是真能攀上军区干部这条线…
周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刚才那点算计顿时被巨大的利益诱惑取代。
他用力一拍大腿,烟头差点烫着手:“你怎么不早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办得漂漂亮亮!”
林婷婷冷眼看着周伟眼中赤裸裸的野心,知道这把火算是彻底点着了。
她满意勾唇,恢复了那副略带矜持的腔调:“行了,主意给你出了,路子也给你指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乌烟瘴气的环境,扭身就走。
……
另一边,吉普车拐进布料市场的街口,随后停稳。
贝米推开车门跳下去,扑面是混杂着棉麻纤维和染剂特有的气味。
季延礼锁好车,几步就跟了上来。
他今天没穿军装,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和同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的过分,少了那份迫人的严肃,混在人群里依然扎眼得很。
贝米轻车熟路地钻进一家门脸不大但布料堆得满满当当的店铺。
店主是个微胖的中年阿姨,此时在埋头踩着缝纫机,响声不绝于耳。
“阿姨,有那种软和透气的棉布吗?做裤子的。”
阿姨闻声抬头,一看是熟面孔,脸上笑开了花,指着一摞布料:“小姑娘今儿又来啦,有有有,新到的细棉布,又软又吸汗,贴身穿舒服着呢。喏,就那边那几匹浅色的。”
贝米走过去,手指在几匹浅米色,淡蓝色的布料上流连,细细地捻、揉、搓,感受着布料的质地和厚度。
她挑得认真,微微蹙着眉,小嘴无意识地抿着,侧脸在店铺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美细腻。
季延礼就站在她身后半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住。
看着贝米那副熟稔又挑剔的样子,他心里有了数,原来是来做衣服的。
“怎么不直接去百货大楼买成衣?省事。”
贝米捻着一块米白色细棉布,头也没回,下意识地就把左胳膊往他眼前一伸。
袖口滑落一截,露出一段白生生、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小臂皮肤,在布料粗糙的背景映衬下,简直晃眼。
“你看我这皮,稍微硬点的布料,磨一会儿就红一片,又痒又疼。商场里那些裤子,看着光鲜,料子也就那样。好点的料子贵死啦,还不如买这细棉布,找张裁缝做两条,又舒服又省钱。”
说着说着,她又拿起一块布在脸颊边蹭了蹭感受柔软度。
季延礼的目光落在她伸过来的手臂上,那片细腻的肌肤确实看着就娇嫩。
他移开视线,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娇气。”
“喂!”贝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气鼓鼓地剜了他一眼,“这叫讲究生活品质!懂不懂啊你!”
脸颊因为气恼泛起了红晕,像染了胭脂,更添了几分生动。
季延礼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贝米最终挑好了两块细棉布,一块米白,一块浅蓝,付了钱和布票。
出了布料市场,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季延礼没问,直接把车开到了昨天那家老字号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