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礼往她的小脸蛋上看了一眼,那点淡淡的青色可以忽略不计。
喉结滚动,他说:“哦,那怎么办?”
没等到预想中的关心或安慰,反而听到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反问,贝米期待表扬的小表情瞬间垮掉,小嘴一瘪,圆溜溜的眼睛瞪圆了。
看着她那副哀怨的表情,季延礼终于反应过来,侧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啊?”贝米一愣。
“带你去吃点东西,补补。”
她眼睛里的不满瞬间被惊喜取代,刚才那点小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哎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小布包,绕过车头,钻进了副驾驶座。
这是贝米第一次坐进季延礼的车。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干净而冷冽的气息,像他这个人。
她好奇地左看看右摸摸,皮质座椅,光洁的仪表盘,还有那个挂在后视镜下的小小平安符。
“哇,你这车里面真干净。”
车子平稳行驶。
季延礼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状似无意地问:“这周末,有事吗?”他需要确认程家那边的安排。
贝米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闻言转过头,很自然地回答:“没啥事呀。”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唔…可能约了朋友去西单逛逛,买点东西?”
季延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眉头微蹙。
程家那边安排的见面,她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但他终究没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他带她去了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的老字号。
小小的店面,几张老榆木桌子,空气里飘着豆汁儿,焦圈儿和豌豆黄的混合香气。
贝米吃得很开心,小口小口咬着酥脆的焦圈,眼睛满足地眯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季延礼吃得少,大多时候只是看着她吃。
等他们走出小店,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胡同里亮起了昏黄的路灯,晚风带着凉意。
“公交车好像没了。”季延礼看了看手表,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贝米“啊”了一声,有点犯愁地看了看空荡荡的胡同口。
“只能我送你回去了。”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闻言,贝米心里咯噔一下,送她回去?那不就暴露她住在程家了吗?
看着季延礼那张在路灯下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她心里打起鼓,小脸上满是犹豫和抗拒:“不、不用了吧?我自己走回去也行,不远…”
季延礼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不悦窜了上来。
声音不自觉地冷了几分:“怎么?还想像上次一样,等着遇上流氓?”
想起上次她差点出事,语气里的严厉又添了几分。
贝米被他噎了一下,小嘴噘得能挂油瓶,但想起上次的惊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上了车,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嘛。”
吉普车在夜色中穿行,离军区大院越来越近。眼看着快到程家所在的那个路口,贝米突然紧张起来,小手拍着车门:“停停停!就这儿停,千万别开进去。”
季延礼依言靠边停车,不解地看向她。
贝米解开安全带,语速飞快:“被人看到我从你车上下来就完啦,男女同志要保持距离的,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边说边着急地去掰车门把手,“快开锁呀。”
季延礼看着她慌乱又认真的小模样,心里那点被她拒绝送回家的不悦,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解锁键打开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下次记得把洗好的铝盒还给我。”
贝米飞快地推开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院胡同的方向小跑起来,纤细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昏暗的光线里。
季延礼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透过车窗,望着贝米消失的方向,眼里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片复杂的了然。
这下,再无疑问了。
那个跑掉的,住在程家方向,名字年龄都对得上,还叫贝米的姑娘,就是她。
现在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堵得慌,又带着点莫名的涩意。
季延礼收回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装着点心的铝盒和玻璃罐上。
静默片刻,他伸手拧开了那个玻璃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甜蜜枣香飘散出来。
他捻起一颗裹着晶莹糖衣的蜜枣,放进嘴里,牙齿轻轻咬破脆甜的糖壳,里面软糯的枣肉带着浓郁的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
那滋味,甜得纯粹,直抵心尖。
季延礼慢慢咀嚼着,眼眸望着前方沉沉的夜色,久久未动。
……
贝米一路小跑,直到看见军区大门口站岗的卫兵才停下脚步。
她扶着膝盖喘气,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
过了一会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才推开程家小院的门。
刚进门,贝米就看见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程康年,出差风尘仆仆的疲惫还挂在他脸上。
更让她意外的是,程小莹一脸殷勤地端着个白瓷茶杯,递到坐在沙发上的程康年手中,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爸,您喝茶,温度刚刚好。”
嚯,贝米眉梢微挑,这是换路数了啊,从撒泼打滚改成曲意逢迎了?
程康年显然很受用,接过茶杯呷了一口。
随即一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贝米,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惯有的严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都擦黑了。”
贝米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脸不红心不跳:“今天课堂留的作业有点难,在教室多写了一会儿。”
说完抬脚就往自己房间走,想着赶紧远离这让她不舒服的父慈女孝场面。
“女孩子家,学习差不多就行了,别太拼。”
程康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以为然,“把心思放正地方,等进了季家,什么好日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