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军区办公大楼里。
季延礼今天的演习报告还没写完，远处营房已经陆续暗下来，只剩下他的办公室还亮着。
风扇吱呀转着，热风袭来，裹挟着窗外知了声，搅得人心烦意乱。他把绿军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线条随着写字动作绷紧又放松。
“报告！”冯飞在门外喊得跟催命似的。
季延礼头也不抬：“进。”
冯飞小跑进来：“团长，一小时前老太太又来电话了，说明天中午务必回大院吃饭。”
“不去，明天二营战术演练，我得盯着。”
“那程家怎么办？”冯飞挠挠头。他可是听说了，明天程家老小，还有众多季家亲戚都要来，团长要是缺席，那个程家姑娘往后在军区大院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季延礼翻着文件，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前两天救下的那个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明天要在王府井给他带甜点。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随口就答应了？
明明那么忙，要开会还要视察新兵训练。
但甜食确实是他ptSd发作时有效能缓解的东西。
“关我什么事，都说了有任务。”季延礼站起来，径直走向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便装。浅灰色的中山装，布料挺括，衬得肩线更加利落。
冯飞偷瞄团长挺拔的侧颜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线条分明的下巴。
这模样要是让文工团那些姑娘看见，准又得偷摸递情书，要不是那张嘴太毒，也不至于快三十岁了还打光棍。
“那.....”冯飞瞄了眼挂历，周六那栏画着红圈。
“下午我要去王府井，”顿了下，季延礼难得解释，“买点东西。”
“您要见那个说给您送甜点的姑娘？”冯飞这话刚落就挨了记眼刀。
“轮到你管我了？老太太再打电话，就按我说的做。”
说完又瞥了眼手表，到吃药时间了，他随手摸出兜里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收到。”
冯飞叹气。程家原本和季家有婚约，结果现在搞替嫁这一套，季延礼更是不屑。
但季家两位老人急得很，哪怕知道程家耍手段，这门亲事也不一定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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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贝米翻出那条新买的格子连衣裙，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裙摆蓬蓬的，衬得她像朵刚开的小喇叭花，显得活泼得体，正适合见长辈。
李英在门口等着，见她这身打扮倒是眼前一亮，嘴上却只说：“季家就两个老人，但他们亲戚多，到了季家少说话，多吃菜。”
贝米乖巧地点头，眼睛却滴溜溜转着。她可记得原着里那些亲戚的嘴脸，今天这场相亲宴怕是没那么简单。
吉普车开进军区大院，贝米贴着车窗往外看。季家小院门前种着一排月季，这会儿是夏天，花儿开得正艳。
刚下车就听见屋里传来阵阵说笑声，显然来了不少人。
客厅里乌泱泱坐满了人。季老太太坐在正中间，身边围着一个年轻姑娘。
一见贝米进来，老太太眼睛就亮了：“这就是小贝吧？快来奶奶这里坐。”
贝米刚走过去，就感觉一道视线扎在身上。穿粉色连衣裙的姑娘正死死盯着她，手指把沙发巾都揪皱了。
贝米乖巧地挨着老太太坐下，甜甜地叫了声：“季奶奶好，我叫贝米，今年十九岁。”
故意把声音放得软软的，果然老太太更欢喜了，一个劲儿拍着她的手背。
“老程家真是好福气，认这么个俊闺女，不过听说原本是要说程家亲闺女的？怎么临时换人了？”
说话的烫发女人叫张桂花，嗓门大得全屋都听见，“听说还是从乡下接来的？”
这女人是季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丈夫是街道办主任，家里还有个闺女，做梦都想把自己闺女嫁给男主。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程康年脸色不太好看，刚要说话，季老太太就拉过贝米的手：“多水灵的姑娘啊，瞧这眉眼，跟我们延礼般配得很。”
说着还捏捏她的脸，“皮肤怎么这么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张桂花的话没人接茬，反倒是季老太太打了圆场，这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带着看向贝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轻蔑。
片刻后，季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嗓门洪亮：“怎么我孙媳妇来了都没人通知我。”
他上下打量贝米几眼，忽而哈哈大笑：“好！好！小俏脸大眼睛，一看就有福气，比那些瘦猴似的强多了。”
贝米被夸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张桂花说：“老爷子您可得看准眼了，这丫头估计是程家从乡下找来的，听说连户口都是临时办的，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多个人口可麻烦。”
季老爷子拐杖往地上一杵：“张桂花，我们家娶媳妇关计划生育什么事？你管好自家超生的侄子再说。”
“爷爷别生气。”贝米赶紧递上茶水，故意提高声音：“我户口跟着乡下奶奶的，不占程家名额。”
她心里门儿清，这些亲戚就是看季家地位高，想把自己亲戚塞进来。
“老季。”老太太轻轻喊了声，老爷子立马不吭声了，接过茶水润嗓子。
等室内都安静了下来，老太太才笑着转头对众人说：“今儿个就是认认门，其他的事儿啊，等两个孩子见了面再说。”
这话说得温温柔柔，可谁都不敢再吱声了。
贝米安静坐着。原着里，明面上所有事情都是季家老爷子做主，可实际上重要的事情都得经过这位老太太点头才行。
转眼就到了吃午饭时间，又来了几个说来见程家姑娘的亲戚，但相亲宴的男主迟迟没回来，老爷子觉得面上没光，又让勤务员打电话给自家孙子。
饭桌上摆着红烧肉、四喜丸子、豆腐炖鱼以及各种菜，还有一盘油亮亮的大虾，一看就是新鲜海货。
天热，海鲜不好买，且运输困难，能弄到这些新鲜货，季家确实有门路。
三舅妈何丁香笑眯眯地夹了一只放到贝米碗里，语气里带着几分优越：“小贝多吃点，这可是老爷子特批的海鲜指标，你们山里见不着吧？”
贝米还没动筷子，李英就接话道：“是啊，这孩子从小在乡下长大，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程康年皱眉瞪了她一眼，她却装作没看到。
季老太太眉头一皱，直接把整盘贝米面前推：“没吃过就多吃，以后嫁过来，让延礼天天给媳妇买。”
这话一出，李英和三舅妈脸色都不太好看。
贝米心里一暖，笑得甜丝丝的：“谢谢奶奶。我们山里虽然没有海虾，但有野山菌、竹笋，还有河里现捞的鱼，味道可鲜了。”
她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各地有各地的美味，都挺好的。”
季老爷子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说得好！各地有各地的美味，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紧接着他瞪了何丁香一眼，“显摆什么海虾，人家见识广着呢。”
何丁香讪讪地闭了嘴，她闺女林婷婷，也就是刚才的粉红裙子小声嘀咕了句：“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