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八章 战士的葬礼
安全屋后院里那堆昨夜燃烧沃玛卫士残骸的焦痕还未完全冷却,空气中混杂着硫磺、骨灰和新鲜泥土的气息。一种比西边城墙虚影更沉重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希望之火”营地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昨夜骷髅海的嘶吼、沃玛卫士巨锤砸门的轰鸣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此刻,占据后院中央那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空地的,却是一方简陋的木板担架,上面静静躺着的,是陈海。
他是昨夜西侧围墙防御战中,第一个倒下的战士。一个沉默寡言的原住民汉子,当过几年兵,在营地成立之初就加入了老周的防卫组。昨夜,当那头沃玛卫士咆哮着冲击大门,震裂的围墙碎片如炮弹般飞溅时,陈海正死死抵在一处被骷髅骨刃劈开的裂缝前,用身体和一根磨尖的钢筋,硬生生堵住了三头试图钻进来的骷髅战士。他成功了,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将那三具散架的白骨踹回了墙外。代价是两根断裂的肋骨插进了肺叶,以及一块高速旋转的、边缘锋利的钢板碎片,深深嵌入了他的脖颈侧面。
李睿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枯竭的精神力,发动了现实具现化的【群体治愈术】。柔和的白光如同温暖的溪流,覆盖了陈海血肉模糊的脖颈和塌陷的胸口。伤口边缘的焦黑和污秽被净化,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试图弥合,断裂的血管被微弱的道术能量暂时封住。然而,那嵌入血肉深处、几乎切断了大动脉的钢板碎片,以及肺部被肋骨刺穿造成的严重内出血和气胸,却超出了李睿目前能力的极限。现实不是游戏,没有瞬间拉满的血条。白光散去,陈海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却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沫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彻底停止了。
他没能等到那瓶用沃玛卫士生命换来的【强效太阳水】。
担架旁,陈海的妻子刘嫂抱着他们年仅六岁的女儿小囡,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身体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女儿同样沾满泪痕的小脸上。小囡睁着懵懂又惊恐的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为什么妈妈哭得那么伤心,她的小手紧紧攥着父亲冰冷手指上戴着的那枚粗糙的【古铜戒指】——那是陈海在游戏降临前唯一的“首饰”,一个退伍纪念品,此刻沾满了凝固的暗红色血痂。
营地中央那块巨大的“贡献值公示板”前,此刻显得格外刺眼。陈海的名字下面,清晰地记录着他昨夜的贡献:击杀普通骷髅兵*5,协助击杀骷髅战士*1,重伤(评估中)。按照刚刚颁布的《“希望之火”管理条例》,他本可以获得至少15点贡献点,足以换取一家人几天的口粮和净水。但现在,那些数字失去了意义。
所有人都沉默着。新老成员泾渭分明的隔阂似乎被这共同的悲伤冲淡了。建设组的汉子们停下了手中搬运砖石的活计,手上还沾着加固围墙的泥灰;资源组的妇女们放下了分水的瓢勺,默默围拢过来;防卫组昨夜一同守墙的同伴们,眼眶通红,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大妈搂着王小雯,小女孩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昨夜那铺天盖地的白骨海洋和恐怖的咆哮,显然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悲伤、恐惧,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茫然。
林风站在担架前,颈间的【圣魔项链】吊坠内,冰晶星辰无声流转,散发出的丝丝凉意却压不住他心头那团沉重的火焰。他记得陈海,一个总是默默执行命令,在训练时一丝不苟,昨夜分配守卫位置时,主动要求去最危险的西侧裂缝处的汉子。他的牺牲,直接保住了那段围墙,为后续铁柱和林风赶到争取了宝贵的时间,避免了更大的伤亡。作为营地的决策者,林风知道,在末世,死亡是常态。但当死亡如此具体地摆在面前,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守护这个营地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那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依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戚而麻木的脸,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沉寂:“陈海兄弟,是为‘希望之火’死的。他守住了西墙的缺口,用命给柱子和我争取了时间,挡住了冲进来的怪物。没有他,昨夜倒下的,可能不止他一个。”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末世无情,怪物环伺,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是谁。但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也要让活着的兄弟、让他的家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死,他守护了什么!今天,我们用战士的仪式,送陈海兄弟最后一程!”
老周(周卫国)默默地走上前。这位经历过真正战场的老兵,此刻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肃穆。他手里捧着一套相对干净、浆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那是陈海生前最珍视的东西。他和另外两名防卫组的汉子,动作轻柔而庄重地为陈海换上这身戎装,仔细地擦去他脸上最后的污迹,将那枚染血的【古铜戒指】轻轻擦拭干净,重新戴在他僵硬的手指上。没有棺木,昨夜被沃玛卫士砸塌的一处棚屋的粗大房梁和厚实的木板,被铁柱亲手劈砍、修整,临时搭成了一个简陋却稳固的柴堆。陈海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去,身下铺着营地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单,身上覆盖着一面用红颜料在旧床单上画出来的、简陋却醒目的红旗。
“全体都有!”老周沙哑着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战场口令特有的穿透力,“脱帽!送战友!”
稀稀拉拉的,无论是戴着捡来的破帽子,还是光着头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空气中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刘嫂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铁柱站在柴堆前,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他昨夜硬撼沃玛卫士,嘴角的淤青还未完全消退,此刻脸上的憨厚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取代。他解下背后那柄暗金色的【怒斩】,沉重地拄在地上。指间的【雷霆战戒】感应到主人翻腾的心绪,流转的暗金光泽变得有些躁动不安,细小的电弧在戒面上噼啪作响。
“风哥…”铁柱的声音有些发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俺…来点这把火吧。用俺在游戏里学的本事…送海子兄弟。”
林风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铁柱的意思。这不仅是一种送别,更是一种宣告,一种对力量的宣誓,一种对牺牲价值的确认。
铁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周遭所有的沉重和悲伤。他双手握紧了怒斩的斧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雷霆战戒】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狂暴的电流如同苏醒的雷蛇,顺着他粗壮的手臂缠绕而上,瞬间包裹了整个暗金色的巨大斧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狂暴的电荷气息,发出低沉的嗡鸣。
“海子兄弟!走好——!”铁柱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不再是往日的憨直,而是充满了战士的悲怆与决绝!
他猛地将缠绕着刺目电弧的怒斩高高举起,全身的力量、被战戒增幅的狂暴战意、以及对牺牲战友的悲痛,如同奔涌的岩浆,疯狂地注入斧刃之中!
“烈——火——剑——法!!!”
伴随着这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怒吼,怒斩的斧刃上,不再是单纯的雷电光芒!一股灼热、狂暴、焚尽八荒的炽白能量骤然爆发!它并非游戏里纯粹的技能光影,而是融合了铁柱现实具现化的狂暴力量和雷霆战戒的增幅,在空气中剧烈摩擦、压缩、凝聚!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炽白火球,猛地从怒斩的斧刃尖端喷射而出!不再是游戏里附着在武器上的火焰特效,而是一颗直径近半米、内部翻滚着金红色熔岩般能量的实体火球!它带着焚灭一切的毁灭气息和铁柱所有的悲痛与力量,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陈海身下的柴堆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瞬间极致的高温爆发!
嗤——!!!
接触到炽烈火球的核心,那些干燥的粗木和厚板如同投入熔炉的纸片,连青烟都来不及冒出,瞬间被汽化、点燃!金红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以火球落点为中心,呈完美的圆形向四周疯狂扩散、吞噬!仅仅一个呼吸间,整个柴堆就被这蕴含着战士意志的烈火彻底吞没!
熊熊燃烧的金红色火焰冲天而起,高达数米!火焰的核心是刺目的炽白,边缘则翻滚着雷霆战戒赋予的暗金色电弧,发出噼啪的爆响。高温扭曲了空气,将陈海覆盖着红旗的身影包裹其中。那面简陋的红旗在烈焰中迅速化为灰烬,露出下方被火焰温柔覆盖的轮廓,然后那轮廓也在极致的高温中迅速模糊、消失。
这火焰,没有烟熏火燎的呛人黑烟,只有一种纯粹、狂暴、带着金属灼烧气息的炽热。它燃烧得如此猛烈,如此迅速,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痛苦和牺牲,连同战士的躯体一起,在这末世之中彻底升华、燃尽!
所有人都被这壮观而悲怆的一幕震撼得忘记了呼吸。这不再是普通的火焰,这是属于战士的力量,是铁柱用他在游戏里获得的、如今在现实中觉醒的能力,为战友举行的最隆重的葬礼!火焰的光芒映照在每一张或悲伤、或恐惧、或茫然的脸上,也映照进他们心底深处,驱散了部分麻木,点燃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刘嫂终于放声大哭出来,哭声撕心裂肺,却又仿佛带着一种解脱。她紧紧抱着小囡,对着那冲天的火焰,深深地弯下了腰。小囡似乎也被那火焰中的某种力量安抚,不再那么惊恐,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团将爸爸带走的“温暖的光”。
火焰燃烧得很快,如同它爆发时那般迅猛。短短几分钟,巨大的柴堆便化为了一堆暗红色的、闪烁着点点金芒的炽热余烬。高温烘烤着地面,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铁柱拄着怒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汗珠。强行在现实中使用【烈火剑法】这种高阶技能,对他身体的负荷远超昨夜单纯的物理对抗。但他站得笔直,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余烬,仿佛要将战友最后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
李睿推了推裂痕更深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他走上前,从随身的一个小布包里,珍重地取出一个用【魔血戒指】维持着温热的杂粮饼——这是他今天的口粮。他默默地将饼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铁柱,一半轻轻放在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旁。
“海子兄弟,黄泉路上…垫垫肚子。”李睿的声音嘶哑低沉。这微不足道的祭品,在末世中却代表着最珍贵的分享。
林风走到余烬前,圣魔项链带来的冰寒感知让他清晰地感受到灰烬中残留的、属于烈火剑法的狂暴能量正在快速消散。他弯腰,从边缘温度稍低的灰烬里,捡起那枚被烈焰煅烧过、却依旧保持完好的【古铜戒指】。戒指滚烫,表面沾染的血痂和污垢已被彻底净化,显露出金属本身的暗沉光泽,甚至因为高温的淬炼,边缘透出一丝奇异的暗红。
他走到刘嫂面前,将温热的戒指轻轻放在她颤抖的手中。
“嫂子,”林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陈海兄弟的戒指。他守护了营地,营地…也会守护你和囡囡。只要‘希望之火’还在燃烧一天,就有你们母女一口吃的。”
刘嫂紧紧攥住那枚带着丈夫最后体温和战场气息的戒指,泣不成声,只能用力地点头。
“柱子,老周叔。”林风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比以往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分量,“带人,把陈海兄弟的骨灰…收殓好。找个向阳、背风的地方,挖深点,埋了。立块木牌,写上名字。我们…不能忘了是谁用命换来的安宁。”
“是!”老周沉声应道,立刻招呼防卫组的汉子们去找工具。铁柱默默地将剩下的半块杂粮饼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扛起怒斩,大步走向堆放工具的地方。
人群开始默默地散去,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但气氛已然不同。悲伤依旧弥漫,恐惧也未曾消失,但一种名为“责任”和“传承”的东西,如同铁柱点燃的那把烈火,悄然在每个人心底种下。陈海的死,不再是单纯的死亡,它成为了营地第一部成文法规颁布后,第一个用生命诠释“守护”与“责任”的沉重注脚。它让那冰冷的条例,染上了一层滚烫的血色。
林风没有离开。他站在那堆渐渐冷却的灰烬旁,颈间的圣魔项链吊坠冰凉依旧。精神力延伸开去,他能感知到老周带着汉子们在围墙外选点挖掘墓穴的沉闷声响;能感知到王大妈和张婶在重新开始分水时,刻意给刘嫂母女多打了一点水;能感知到王小雯在儿童避难区门口,小手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西边那片依旧阴森扭曲的城墙虚影方向,小脸上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忧虑。
他的目光也望向西边。沃玛卫士倒下的地方,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和几块冷却的、失去奇异光泽的甲胄碎片。昨夜那头精英怪的咆哮,陈海牺牲时的闷哼,铁柱点燃柴堆的怒吼…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中回响。
力量…规则…牺牲…守护…
现实比游戏残酷百倍。在游戏里,死亡不过掉些装备和经验,安全区复活又是一条好汉。而在这里,死亡就是终结,是亲人永远的悲痛,是营地永远失去的一份力量。昨夜的火墙挡住了骷髅海,今晨的配合斩杀了沃玛卫士,铁柱的烈火送走了战友…这些,都是在用力量践行着刚刚颁布的规则,守护着这片名为“希望之火”的方寸之地。
但西边那片扭曲的虚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陈海的牺牲只是一个开始。他知道,按照李睿的探测和王小雯的感知,那片区域酝酿的威胁远未结束。下一次,又会是什么?骷髅精灵?更恐怖的沃玛教主?还是那在信号里活过来的“比奇城墙”本身?
营地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坚固的规则,需要更紧密的团结。陈海的死,像一记重锤,敲碎了部分人心中残存的侥幸。活着的人,必须背负着死者的重量,在这条染血的末世之路上,继续前行。
铁柱和老周他们带着工具回来了。一个深坑很快在围墙外一处背靠残破矮墙、能晒到午后阳光的地方挖好。李睿用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用烧黑的木炭,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了“战士陈海之墓”六个大字。陈海那枚被林风捡回的【古铜戒指】,被刘嫂用一根细绳系好,和写着名字的木牌一起,轻轻放入了墓穴底部。
没有更多的仪式,一捧捧带着湿气的泥土被填埋下去,覆盖了那枚承载着过往平凡与最终壮烈的戒指,也覆盖了昨夜从柴堆中收敛的、尚带着余温的骨灰。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土丘出现在围墙的阴影之外。那块简陋的木牌,笔直地插在坟头,像一面沉默的旗帜。
当最后一捧土拍实,老周沙哑着嗓子,对着新坟,也对着所有默默肃立的幸存者,吼出了那句刻在无数老兵骨子里的誓言: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陈海兄弟,你的位置,兄弟们替你守着!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希望之火’…就他妈不会灭!”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尘土,呜咽着掠过新坟,掠过沉默的围墙,掠过每一张肃穆的脸庞。那枚深埋地下的古铜戒指,似乎也在泥土的包裹中,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回应着生者的誓言。
战士的葬礼结束了。末世求生的路,还很长。而“希望之火”营地的规则,在血与火的洗礼和生命的献祭后,真正开始融入每个人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