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柠想呼喊,惊惧却扼住了她的喉咙,只泄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咔嚓——!”
周遭空间突然应声碎裂,如琉璃般片片剥落,卷入无形的风中,消散无踪。
“来吧。” 尚枳朝她伸出手,唇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该去看看你的父母如何了。”
“……” 林柠浑身颤抖,指尖冰冷,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搭在了尚枳的掌心。
她不敢反抗,更无力反抗——体内一股狂暴的暖流横冲直撞,几乎抽干了她站立的气力。
就在尚枳五指收拢的瞬间——
“轰——!!!”
一声巨爆在耳畔炸开!恐怖的声浪直贯颅顶,林柠眼前一黑,意识被震得七零八落。
视野再次清晰时,她已身处一片死寂的荒芜。
脚下是松散的沙土,哪里还有比武擂台的踪影?四周困锁她们的灵力屏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环顾四周,唯有破败。
风卷着黄沙呜咽而过,掠过倾颓的观众席,拂过豁口的围墙。
沙砾之下,掩埋着昔日盛景的残骸,更触目惊心的是——黄风间隙,一具具森然白骨半掩在尘土中,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风声是此地唯一的哀歌。
“这……是边南城?!” 林柠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扫视着这片地狱般的景象,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方才,我们在那‘神明’的旧神域里。” 尚枳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实。
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跪倒尘埃、失魂落魄的林柠身上,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带着一丝洞悉命运的残酷:
“神域一时,人间百年。”
尚枳的话音未落,林柠猛地抬起头,沾满沙尘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骇人的惨白。那双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破碎的光,死死盯住尚枳。
“人间……百年?” 林柠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尚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残忍地印证了那个可怕的猜想。
“不……不可能!” 林柠像是被这无声的宣判烫到,猛地从地上弹起,却又因虚脱踉跄了几步。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记忆里家的方向——那片曾是城中最为繁华、家族府邸所在的区域。
黄沙迷眼,碎石绊脚。
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崩溃。哪里还有什么高门大院?只有几段风化的矮墙倔强地戳在沙地里,像垂死巨兽的肋骨。
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朽烂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砾,被厚厚的尘土覆盖。
一只不知名的黑色鸟雀,停在一截突出的枯骨上,歪着头,发出刺耳的“嘎——”声。
林柠疯了一般在废墟中翻找,沙土灌满了她的指缝,磨破了她的掌心。
她拨开一堆碎石,一块熟悉的、刻着家族徽记的残破门匾显露出来,上面布满了裂纹和污迹。再往下挖,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颤抖着将它抠出。
那是一截焦黑的剑柄,末端系着早已褪色、却依旧能辨认出是她亲手编给母亲的剑穗!穗子上的琉璃珠子蒙着厚厚的灰,黯淡无光。
嗡——
林柠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母亲温柔的笑靥、父亲严厉的叮嘱、家族练武场上的呼喝声……所有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死死攥着那截冰冷的剑柄和脏污的剑穗。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混着脸上的沙尘,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泥痕。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良久,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呜咽才从她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绝望。
“啊——!”
她猛地转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尚枳,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只剩下滔天的悲恸和燃烧的、几乎要将一切焚毁的愤怒。
“为什么?!” 林柠嘶吼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带我进去?!为什么……” 她举起手中的剑柄残骸,如同举起控诉的罪证,“他们……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为了……”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尚枳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微光。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巨大痛苦瞬间击垮、又被愤怒点燃的少女,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呜咽的风——
“那你去陪他们吧。”
林柠愣住了。
那五个字,像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刺穿了她沸腾的悲愤和混乱的思绪。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
她脸上的泪水还在无声滑落,眼中滔天的怒焰和心碎的悲恸骤然凝固,被一种更深沉、更茫然的惊愕所取代。
“去……陪他们……?”她喃喃地重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在她自己破碎的心上。
握着剑柄残骸的手指愈来愈用力,那冰冷的金属似乎要将她掌心的温度全部吸走。
尚枳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映照着林柠此刻濒临崩溃的惨状。
那抹先前一闪而过的复杂微光,此刻已沉淀为一种近乎虚无的沉寂,仿佛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她口。
死寂。
连呜咽的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刹那,凝固在林柠眼中的惊愕,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那不是恐惧,也不是退缩,而是被那句绝情话语彻底点燃的、毁天灭地的疯狂!
尚枳静静地看着她,任由那恨意如同实质的尖刺扎向自己。
她脸上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但这平静在林柠眼中,无异于最冷酷的嘲讽和承认。
“不错。” 尚枳的声音依旧清晰平稳,穿透呜咽的风沙,没有丝毫辩解,反而带着一种认领罪孽般的沉重。
“是我。我与那魔修合作,他用全城百姓血祭开启实际作用为进入旧神域的武时万转阵,然后我不会让任何变数打扰他完成复仇。”
“……但是如果我没有带你进入旧神域,那你和你父母本该是在一起的。”
“本该在一起……” 林柠喃喃重复,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掉了一块。
是啊,如果当时没有被带走,她就会和父母在一起!无论面对什么,至少是死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他们最后一面,最后一声呼喊都错过了百年!
尚枳微微垂眸,避开了林柠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眼,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引导的、引人无限联想的残酷——“你特殊体质的存在……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需要你进入旧神域,完成我的目的。至于代价……”
她抬眸,目光扫过脚下的白骨与荒城,最终落在林柠手中的遗物上,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代价。
你父母的命,你家族的覆灭,不过是达成我目的时,顺手碾碎的尘埃。
“代价……就是他们的命?!就是整个边南城?!” 林柠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尚枳的沉默,那“默认”的姿态,那将责任轻描淡写归咎于“需要”和“代价”的语气,彻底坐实了她心中最恐惧也最愤怒的猜想——父母的死亡,家园的毁灭,根源就在于眼前这个女人!是她间接导致了这一切!
“你——!”一声尖啸撕裂了空气,比之前的嘶吼更加凄厉刺耳,饱含着被背叛、被践踏、被推向深渊的极致绝望。
所有的悲痛、所有的疑问、所有对不公命运的控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同归于尽的杀意。
她动了。
没有章法,没有理智,只有被痛苦彻底支配的野兽般的本能。
林柠像一道被飓风卷起的残影,携着全身的重量和积压的所有绝望,猛地扑向尚枳!她甚至忘了手中只剩下一个无用的剑柄,只是将它当作最原始的武器,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尚枳那平静得令人憎恨的面门狠狠砸下!
空气被这决绝的扑击挤压出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