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过来!”
冗骸的唇语如一道惊雷劈进林柠脑海。她猛地后退一步,大红盖头飘然落地。
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变形。
喜堂的红绸在视线中蠕动如活物,宾客们的笑脸像蜡像般凝固。
父亲林安道的玄甲上渗出暗红血珠,母亲武芸脖颈的缝合线正一根根崩裂。
“师……师父?”林柠的声音在发抖。
冗骸的婚服突然渗出血迹,那些精美刺绣的金线凤凰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虫,纷纷抖落在地。
他抬手撕开胸前衣料——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汩汩冒着黑血。
“这是武时万转之阵,会逐渐吞噬人的精神力。”他咳出一口黑血,“从我们被吸进黑洞中那刻起,我们都在各自的‘美梦’里。”
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
比武场上,师父猩红的眼睛,裁判席上上父母脊背相抵面对四方来袭的敌人,还有……
“不可能!”林柠按住太阳穴,指尖触到某种坚硬异物。
铜镜映照下,她看到自己额头处露出一截黑色的,旋转着正刺进去的东西。
“啊——!”
‘小桃’突然发出痛苦的惨叫。
她的皮肤像宣纸般皲裂,露出里面灰白的絮状物。
“小姐醒了……”丫鬟的整个身躯开始扭曲变形,随后——
“嘭!”
炸成一片白雾随风飘散了。
整个喜堂也开始崩塌。
梁柱化作森森白骨,红绸变成垂落的血管,那些“宾客”纷纷原地腐烂了皮肉,露出内里蠕动的黑色虫群。
“你要自己亲手打破‘美梦’才能破阵!”身旁的冗骸面无表情的说着,林柠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刀。
正对准了冗骸的心口。
她的手颤抖着,但却没有犹豫的将刀按了下去。
“呲——”
刀尖刺进冗骸心脏的刹那,整个世界如镜面破碎。
“喀啊!”
林柠在血泊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奇怪的废墟里。
身下残缺的古老法阵正泛着幽绿磷火,无数黑虫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爬行,有些已经钻进皮肉,在皮下拱出蜿蜒的凸起。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抄起手边锈迹斑斑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被虫体撑得发亮的皮肤。
“出来!”她颤抖着将刀尖探入伤口,挑出一团仍在扭动的黑色虫团。
暗红的血顺着小臂滴落在法阵中央,那些诡异符文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那些东西扭曲蠕动着凝聚成怪异的黑影,如同活物般朝她绽开的伤口钻去,黏腻的触感令林柠毛骨悚然。
她猛地挥刀斩断几根黑影,寒光闪过,那些被斩断的残肢竟在地上抽搐着,很快又扭曲着重新连接起来。
她强压心头惊骇,一边后退一边迅速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古老而庞大的宫殿,高耸的石柱撑起幽暗的穹顶,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
许多石柱早已风化崩裂,化作一地碎屑,但残存的建筑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无声地宣告着这里曾经的主人拥有何等恐怖的权能。
“此处为武神之人所居之地……”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柠心头一喜,猛地转身:“师父!您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师父。
那是一个陌生女子。
“师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看见我是个女人,是不是很失望?”
她的眼神——原本属于师父的、温和深邃的眼神——此刻却冰冷刺骨,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恶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柠握紧短刀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里有个特性……”女子的嗓音彻底变了,冷冽而尖锐,像是刀锋刮过冰面,“一切虚假的东西,都会无所遁形。”
林柠的呼吸急促起来,脑中思绪翻涌,无数疑问在心头炸开。
她死死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抹讥诮的冷笑。
“我在你身上的所有付出……现在是时候提现了。”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话音未落,她身后骤然浮现一道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缓缓睁开金色的双眼,贪婪的目光如实质般舔舐着林柠的全身。
“受肉之体……”黑影发出低沉的呓语,声音像是从深渊最深处传来。
四周的黑影顿时躁动起来,它们不再逼近,而是开始在林柠周身急速旋转,形成一个诡异的黑色旋涡。
空气骤然变得刺骨,林柠的呼吸在嘴边凝成白雾,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最让她心惊的是——眼前这个陌生女人的举手投足间,分明带着“冗骸”的影子。
那个熟悉的抬手动作,那声轻叹的语调,甚至是此刻微微偏头的角度……
“就是师父啊……”林柠苦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她早该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会因为她是区区一个边境小城的城主之女就对一个凡人倾囊相授。
短刀从她指间滑落,“铛”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那个所谓的受肉之体……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声音颤抖却执拗。
女人的冷笑突然凝固了。
她缓缓伸出手,像往常一样轻轻抚上林柠的发顶——这个动作如此熟悉,恍如那日在边南河边,师父抚慰她悲愁的情绪时那般温柔。
那只手落在她发顶的瞬间,林柠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冗骸”的那场血战,浑身是血的自己差点被那灵兽杀死,是那只手将她护在臂弯中;想起对练时原地晕倒,是这只手一把抓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想起月下乘风时,这只手如何将她拽至他身旁……
所有记忆都在此刻碎成锋利的冰碴,随着女人掌心传来的寒意,一根根扎进心脏。
“所以……”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些教我练剑的清晨,那些替我疗伤的夜晚,那些……”喉间突然涌上腥甜,“都只是为了今天?”
女人的手指微微一顿。
黑影突然发出饥渴的嘶鸣,林柠看见自己裸露的手腕浮现出金色纹路——她想到了那些让她泡了几年的奇怪药浴。
此刻这些纹路正像活物般蠕动,仿佛要挣脱皮肤飞向黑影。
“那些药浴……”她猛地抓住女人的手腕,“根本不是为了提升我的肉体强度,而是标记?”
女人终于露出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让林柠想起屠夫磨刀时打量牲畜的眼神:“纯净的武神血脉太难得了,我需要一具能承受神力的容器。”她指尖突然发力,“而你,是我培育与寻找三百年来最完美的——”
“啪!”
林柠狠狠打掉那只手。
她弯腰捡起短刀的姿势像折断的竹子,可握刀的手稳得可怕。
那些从眼眶滚落的液体在落地前就冻成冰珠,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师父……”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一刀,弟子还您给的第三次生命。”
刀光暴起的刹那,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整个宫殿突然剧烈震颤——那些无主的金线化作锁链,将她即将倒下的尸体死死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