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市局指挥中心,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屏幕上,钱明病房里那个用鲜血绘就、滴血裂口的扭曲树叶徽记,散发着妖异的光泽。它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更像是一道来自深渊的诅咒,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神经毒素和诱导编码残留的初步筛查结果!”技术警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钱明血液和脑脊液中检测到极高浓度的苯二氮卓类衍生物,远超治疗剂量,具有强力中枢神经抑制和顺行性遗忘作用!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之前就诊记录被诊断为‘压力性眩晕’!这是人为的药物掩盖!”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图谱,复杂的脑波曲线中,几道极其细微、频率诡异的尖刺被高亮标出:“更关键的是,在他书写那个符号前十五秒,以及书写过程中,我们捕捉到极其短暂的、非生物源的超高频定向电磁脉冲!来源不明,强度刚好达到穿透病房屏蔽层的阈值!脉冲模式…与物证中心分析的‘深绿’神经诱导磁带残留特征高度吻合!”
结论冰冷而残酷:钱明不仅是受害者,更是被精确操控的傀儡!有人利用远程激活的神经诱导脉冲(极可能来自未被发现的同类设备),强行突破药物抑制,短暂接管了他的运动神经,完成了那次血腥的宣告!清除和警告,以最冷酷、最技术化的方式同步进行!
张宇盯着屏幕上那诡异的血徽和冰冷的数据,颅内的嗡鸣仿佛化作了基金会(ohF)无声的嘲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肩头的刺痛:“药物来源?脉冲发射源定位?”
“药物来源正在追查瑞安诊疗中心内部所有接触过他病例的人,难度很大,对方手脚极其干净。脉冲源…”技术警员面露难色,“信号持续时间太短,穿透性强,且具备高级跳频和伪装特征,初步判断发射源在…瑞安诊疗中心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无法精确到点。对方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方圆一公里…”张宇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电子地图上瑞安诊疗中心周边那密密麻麻的建筑群,高档住宅、写字楼、商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藏污纳垢的蜂巢。“大海捞针,但针一定在里面!重点排查所有能俯瞰或有效覆盖瑞安VIp病房区的制高点、信号中转站、以及…罗永年及其核心关联方在该区域的所有物业或长期租赁点!”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声音冷硬如铁:“临港,我是张宇。钱明这边遭遇神经诱导攻击,是警告,也是灭口前奏。陈大海和他手里的种子,是基金会的绝对清除目标!地下那个东西被激活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临港新区试验田,西北角。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弥漫着焦糊味、臭氧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腐烂根茎混合着高压电的怪诞气息。刺耳的警报声虽已停歇,但地质探测设备的屏幕依旧一片猩红,代表着地下深处那个狂暴能量源的红点疯狂闪烁,三维模型显示着剧烈的能量涡流和岩层应力异常。
陈大海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在余温未散的地面上,另一只手紧攥着那半颗焦黑稻种。他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枯叶般剧烈颤抖,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紧闭,眼睑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仿佛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和冲击。
沈澜和她的团队被无形的力场逼退到十几米外,防护面罩下的脸写满了惊骇。他们携带的所有精密仪器都在发出过载的哀鸣,屏幕上的数据乱流如同沸腾的岩浆。
“沈…沈博士!能量读数还在攀升!地下37米那个‘东西’…它的生物脉冲正在形成强烈的干扰场!”一个研究员声音发颤,指着仪器,“我们的深层净化设备…核心控制系统信号被严重干扰!部分区域的净化液注入泵…已经自动停机了!这样下去…净化效率会暴跌!地下污染物可能反渗!”
净化被强行中断!沈澜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基金会不仅要清除陈大海和种子,还要彻底扼杀这片土地被净化的最后希望!让毒土永远烂着,成为他们永恒的“价值洼地”!
就在这时,一直剧烈颤抖的陈大海,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紧按地面的那只手,手背上、小臂上,甚至沿着脖颈向上,瞬间暴起无数蚯蚓般扭曲鼓胀的青黑色血管!那颜色极不正常,透着金属般的暗沉光泽,仿佛血液里混杂了剧毒的铅汞!
“陈老伯!”沈澜失声惊呼,不顾危险就要冲过去,却被旁边队员死死拉住。
陈大海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竟充满了血丝,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混沌的、非人的暗绿色!如同深埋地下的、被毒液浸泡千年的翡翠!他的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吐出的字句破碎、嘶哑,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如同地底回响般的嗡鸣:
“根…缠住了…好多根…吸…吸干了…好渴…毒…甜…甜…” 他猛地低下头,布满可怖血管的手痉挛般抓挠着自己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种子…我的种子…叫它们…别过来…饿啊…”
他另一只紧攥着焦黑稻种的手,此刻竟缓缓抬起。那半颗焦黑的种子,不知何时表面裂开了几道细缝,缝隙里透出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种子的搏动变得异常有力,每一次跳动,陈大海手臂上那些青黑色血管就随之鼓胀一下,仿佛某种邪恶的共生!
“他在…同步感知!”沈澜脑中炸响惊雷,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陈大海不仅感应到了地下那个恐怖的巨大根瘤,他的身体,甚至他手中的种子,正在被那狂暴的污染能量和生物脉冲强行同步、侵蚀!他口中的“根”、“吸”、“甜”,正是那毒瘤根须在吮吸污染、壮大自身的可怕感受!而“种子…叫它们别过来…饿啊…”——是种子在发出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却也被那来自地底的“饥饿”所诱惑!
“必须切断联系!强制隔离陈老伯和那颗种子!”沈澜嘶声下令,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启动备用净化单元!手动模式!最大功率!压制地下能量源!快!!”
海东市,恒隆大厦顶层,“永年资本”的奢华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流淌,编织着繁华的幻梦。
罗永年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被窗外璀璨的光影勾勒出一道优雅而孤绝的轮廓。他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
张宇推门而入,没有寒暄,没有迂回,直接将一张高清照片拍在了罗永年面前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上。
照片上,是瑞安诊疗中心VIp病房里,那张雪白床单。床单中央,是用钱明鲜血绘制的、滴血裂口的扭曲树叶徽记,在摄影闪光灯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邪异质感。
罗永年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精心雕琢过的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但当他的目光触及照片上那个血徽时,张宇清晰地捕捉到——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的皮肤绷紧,透出骨节的白色。虽然这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足以证明,这个符号,对他而言绝非陌生!
“罗先生,”张宇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你的首席助理钱明,在高度监护的病房里,被人用药物压制意识后,又通过一种极其特殊的神经诱导技术远程操控,用自己的血,画出了这个。基金会(ohF)的徽记,带着一个滴血的裂口。这是警告,更是灭口的宣言。就在刚才,临港新区深层净化系统被不明能量场干扰,濒临瘫痪。而这一切的起点,是你‘永年环境研究所’数年前那份掩盖了塘湾村致命污染的‘土壤健康普查报告’。”
张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解剖刀,试图剖开罗永年那层完美的外壳:“资本运作的规则?盘活低效资产?罗先生,看看这个徽记上的裂口!看看临港那片正在被重新毒化的土地!看看钱明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模样!你所谓的规则,就是让污染成为永恒的金矿,让掌握真相的人变成傀儡或尸体,让试图拯救家园的人被深埋地下的怪物吞噬?这就是秩序地平线基金会许诺给你的‘秩序’和‘地平线’?建立在无数陈大海和钱明们的血泪与绝望之上?”
办公室内死寂。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有冰块在威士忌杯里缓慢融化的细微声响。
罗永年没有看张宇,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窗外那片由他参与缔造的、冰冷而璀璨的资本森林。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非人的冷漠:
“张检察官,你看到的,是断裂,是伤口。”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折射着冰冷的光,“而我看到的,是循环,是平衡。资本如水,永远流向价值洼地。污染?它是问题,但更是…机遇。它制造了洼地,也就创造了流动的方向和…巨大的势能。周金海是蠢货,他破坏了平衡,所以他消失了。钱明…”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他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成为了系统中的一个不稳定因子。系统有自我清理的机制,这很自然,也很必要。”
他微微侧过头,第一次真正对上张宇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至于基金会(ohF)…他们的秩序,是超越个体、超越地域的宏大图景。我们,包括你和我,都只是这张大网上的节点。区别在于,有些节点,能看清流向,顺势而为,成为能量的通道。而有些节点…试图逆流,或者…自身发生了病变。”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张血徽照片,意有所指,“结果,你也看到了。清除病变,维护网络的通畅与效率,这是更高层面的…规则。”
他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撞击杯底,发出空洞的回响。
“至于你所说的血泪和绝望…”罗永年放下空杯,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穿透了玻璃幕墙,投向了某个不可知的维度,“在真正的秩序面前,在即将到来的地平线上,那不过是必要的…代价。资本只对增殖负责,而秩序…只对存续负责。张检察官,你追查的,是几条干涸的支流。而我,或者说我们,顺应的是…海洋的意志。”
他这番言论,彻底剥去了伪善的外衣,赤裸裸地展现了一种被资本和扭曲的“秩序”彻底异化的灵魂。污染是机遇,人命是代价,清除异己是维护系统效率的“自然机制”!基金会(ohF)的阴影,如同深海中不可名状的巨兽,其意志已经渗透并彻底改造了像罗永年这样的代理人!
张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颅内的嗡鸣仿佛化作了无数受害者无声的悲鸣。他盯着罗永年那张在霓虹光影下半明半暗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海洋的意志?罗永年,别忘了,再大的海洋,也是由一滴一滴的水组成的。你眼中干涸的支流,每一滴水里,都浸泡着像陈大海那样宁死不屈的根须,像钱明那样被你们榨干抛弃的残骸!法律,就是收集这些水滴,汇聚成能淹没任何‘海洋意志’的滔天巨浪!钱明就是突破口,你跑不掉。基金会的手再长,也遮不住海东的天!”
他不再停留,抓起桌上那张血徽照片,转身大步离开。厚重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片由资本和冷酷秩序构筑的冰冷空间。
刚走出恒隆大厦,加密通讯器震动。张宇迅速接通。
“张队!法医那边对钱明的生物样本进行了深度毒理和代谢组学分析!有突破性发现!”技术警员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兴奋,“在他体内,除了超高浓度的苯二氮卓类药物,还检测到一种极其微量、但结构异常复杂的神经营养素类似物!这东西不属于已知任何药物或人体自然代谢产物!数据库比对显示…其核心分子结构与物证中心分析的、红星厂地下找到的‘深绿’实验日志里记载的某种…‘生物诱导催化稳定剂’高度相似!这东西,很可能就是长期使用神经诱导技术后,用于维持受害者神经系统‘可操控性’的…稳定剂!”
稳定剂!这不仅是钱明长期被操控的铁证,更是追查“深绿”\/ohF神经武器制造源头和流通链条的关键生物标记物!顺着这种特殊稳定剂的来源,就可能揪出隐藏在海东、甚至更深处的毒蛇!
“立刻追踪这种稳定剂的可能来源!所有高端生物实验室、特殊药剂供应链!重点筛查与罗永年‘永年环境研究所’以及‘海东临港产业基金’资助项目相关的机构!”张宇语速飞快,眼中寒光爆射。线索,终于从冰冷的资本迷宫,延伸到了致命的生化领域!
“明白!另外,临港那边紧急通报!”技术警员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沈澜博士报告,陈大海的状态急剧恶化!他身体出现严重的重金属中毒和未知有机毒素侵染症状!他手中那颗稻种…正在主动吸收他体内的毒素!同时,地下那个能量源的反应…变得更加狂暴!它们之间…似乎在建立某种致命的共生连接!沈博士警告…陈老伯和那颗种子…可能都撑不了多久了!”
张宇的心猛地一沉。海东的毒网正在收紧,而临港的焦土之下,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绝望的共生与吞噬,正在加速进行!钱明体内的稳定剂是通向幕后黑手的线索,而陈大海和那颗搏动的种子,则是撕开基金会(ohF)非人实验真相、以及污染土地最终命运的…活体钥匙!两边,都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