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阳看着孙佳悦,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还懂这个?”他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孙佳悦目不斜视,淡淡道:“略懂。”
“毕竟是文明社会。”
文明社会……
老方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几个耳光。
他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把油门踩得更深,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让他颜面尽失的差使。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
铁艺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喷泉,草坪,欧式风格的主楼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
孙佳悦的眼神扫过这一切,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张普通的风景明信片。
她看了眼调过时间的手表,已经接近五点了,却还没看到太阳下山。
孙佳悦亦步亦趋地跟着沈耀阳进去准没出错。
客厅里,一个气势沉凝的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沙发的正中央,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他穿着一身熨贴的中山装,眉眼间和沈耀阳有三分相似,但那份冷硬和威严,却是沈耀阳身上没有的。
他就是沈耀阳的父亲,京市首富,沈国栋。
他没看进门的沈耀阳,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落在孙佳悦身上。
审视,估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就是孙佳悦?”沈国栋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孙佳悦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
“沈先生,您好。”
沈国栋将茶杯轻轻放在红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沈耀阳皱着眉,正要拉着孙佳悦在自己身边坐下,却被沈国栋一个眼神制止了。
“耀阳,你去换身衣服来等会就吃饭了。”
这是命令。
沈耀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浑身的痞气和叛逆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哪儿也不去。”
沈国栋的眼神冷了下去。
“我的话,你听不懂?”
空气中,父子间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沈耀阳紧握的拳头。
孙佳悦对他摇了摇头。
劝走了沈耀阳。
然后,她独自一人,从容地走到那张象征着审判席的沙发前,坐下。
她背脊挺直,下颌微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刚准备说些什么,一名穿着长裙,带着黑胶框眼镜的东方妇女热情地与她握手,“你就是佳悦吧?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欢迎你来。”
“我是陆景的妈妈张美兰,你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
“我是孙佳悦,请多指教。”
“这个丑女是谁……”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和她家外甥豆丁差不多大的样子,就这嘴巴,真欠揍。
张美兰身旁那个穿着小西装、梳着油头的小男孩,用一种被惯坏了的挑剔眼神上下打量着孙佳悦,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
“妈,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乡下来的?长得真丑。”
童言无忌,有时候却是最锋利的刀。
空气瞬间凝固。
张美兰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耀祖!不许胡说八道!快给姐姐道歉!”她急忙去捂儿子的嘴。
被叫做沈耀祖的小男孩却一把推开她的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孙佳悦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主位上那个男人——沈国栋。
她看到,在沈耀祖说出那句话时,沈国栋的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不是对她的维护,而是一种对失控场面的不悦。
孙佳悦忽然笑了。
耀祖?
家里的确是有公司要继承。
她没看那个熊孩子,甚至没再多看一眼满脸歉意的张美兰。
“佳悦我们坐着聊。”张美兰开门见山地说:“不瞒你说,我与过世的沈耀阳的生母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听闻你学习成绩很好,我希望你能对耀阳这孩子多担待些,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说着便拿着手帕擦拭着没有存在的眼泪。
孙佳悦呷了口女佣送上来的茶水,低垂着眼眸,听着。
自从她来到了这栋别墅里遇到的人。
都在默默地诋毁着沈耀阳。
难怪他性格如此乖张。
张美兰还在继续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手帕在眼角沾了又沾,却始终干爽如初。
“耀阳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妈……”
“又不懂事,在学校里净惹麻烦。”
“我就想着,你是个好孩子,又是他的同桌,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让他走上正途?”
话音落下,孙佳悦终于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像淬了冰,直直地看进张美兰的眼睛里。
张美兰的哭声一滞。
孙佳悦放下茶杯,白瓷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阿姨,你说完了么?”
你说完了到我说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孙佳悦没理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沈国栋。
“沈先生,令郎沈耀阳的成绩,的确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话一出,客厅里一片死寂。
沈国栋终于正眼看她,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深邃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张阿姨的意思,是想让我给沈耀阳同学当家庭教师,对吗?”
她又把问题抛了回去,语气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既然是家庭教师,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报酬?”
“你——!”张美兰气得差点站起来,声音尖厉,“你钻钱眼里去了?我们是让你帮忙,是看得起你!”
“妈妈!她就是个贪财的乡巴佬!”沈耀祖在一旁尖叫附和。
孙佳悦连眼角都没扫向那对母子。
她的视线,像一枚钉子,牢牢锁在沈国栋身上。
“沈先生,我是个村姑,学费生活费都要自己挣。”
“我的时间很宝贵,一分一秒都要用来学习,或者赚钱。”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相信沈先生比我更懂。”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干脆利落地剖开了张美兰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底下不堪的算计。
沈国栋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你想要多少?”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