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那个尖细的、充满了得意与亢奋的字眼,在朱雀门城楼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宣诏的宦官洋洋得意,他已经能想象到,当自己宣读完这份“禅位诏书”后,眼前这位手握重兵的殿前司都虞侯,将会是何等震惊、何等绝望,最终又将如何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叩迎新君。
然而,他念出的,却是他自己,和他身后那些人,最终的催命符。
“……朕以凉德,嗣承大宝,二十余载,上不能奉宗庙之灵,下不能安黎庶之心,致使权奸当道,祸起萧墙,外寇叩关,神州板荡……”
宦官的声音,越念越不对劲。
这……这不是禅位诏书!
他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声音开始颤抖,但已经停不下来了。
城楼上,一万名殿前司禁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地,割在他的身上。
“……昔有忠良贤妃,察知奸佞通敌之举,反遭构陷,身死名裂;拱圣营满门忠烈,为国戍边,血染疆场,却被诬为叛逆,尽遭屠戮……”
当“贤妃”和“拱圣营”这五个字,从那宦官颤抖的嘴唇中吐出时,雷横身后,那些身着殿前司军服的拱圣营旧部,眼中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此皆朕之不明,受小人蒙蔽,铸成大错。今日罪己,以告天下,望后人警醒……”
“放屁!”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从雷横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猛地跨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扼住了那宦官的喉咙,将他如同一只小鸡般,生生提了起来。
“狗贼!你们构陷忠良,屠戮我拱圣营袍泽!今日,还敢拿这罪己诏来羞辱我等!”
“噗嗤!”
不等那宦官求饶,雷横手臂一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宦官的脖子,被他硬生生捏断,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旁,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雷横随手将尸体扔下城楼,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小黄门,声音冷酷如冰。
“拖下去,斩了!”
“喏!”
几名亲兵上前,将那几个哭爹喊娘的小黄门拖走。
城楼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但这份死寂之下,却是一万颗被点燃了复仇烈焰的心。
雷横转过身,面向他身后那一万名眼眶通红、浑身颤抖的弟兄,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刀锋直指城外那片混乱的火海。
“弟兄们!”他的声音嘶哑而悲壮,“二十年的冤屈,二十年的血债!今日,就在此地!用辽狗和奸贼的血,来祭奠元帅和袍泽们的在天之灵!”
“杀!杀!杀!”
一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足以冲垮一切的洪流,震得整座朱雀门,都在嗡嗡作响。
……
禁军大营,帅帐之内。
耶律乙辛和高俅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西水门和新郑门方向传来的冲天火光和隐约的惨叫声,让他们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怎么回事?南蛮子怎么会有如此犀利的火攻之术?”耶律乙辛一把抓住高俅的衣领,眼中满是暴怒。
“我……我也不知道啊!”高俅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汴京城的防务,一直在我掌控之中,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埋伏!”
就在这时,一名辽军探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王!不好了!我军在西水门遭遇水下火雷,战船尽毁,死伤惨重!新郑门也陷入火海,先锋骑兵全军覆没!”
“什么?!”耶律乙辛如遭雷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朱雀门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那声音,不像是守城,倒像是……主动出击!
“朱雀门!朱雀门怎么了?禅位诏书呢?”高俅疯了一般地嘶吼道。
探子面如死灰,颤抖着说:“宣诏的……宣诏的公公,被守将雷横,当场捏断了脖子,扔下了城楼!殿前司的禁军,……打开城门,杀出来了!”
“完了……”
高俅一屁股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的皇帝梦,碎了。
而他要面对的,将是那位被他欺骗了二十年的,已经彻底疯狂的帝王,最残酷的报复。
……
皇城,福宁殿。
皇帝赵佶,一袭龙袍,静静地站在殿前。
他没有去看远方的火光,也没有去听那震天的喊杀。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望着天空中那轮,被火光映得一片血红的,残月。
“陈恭。”他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御前总管陈恭,如同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传旨。”
赵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封锁宫城,禁绝内外。今夜,汴京城内,凡持械者,无论辽人、禁军、亦或……百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皆杀无赦。”
“唯周邦彦,及其麾下,可持朕金牌,自由出入。”
“朕要看的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谁,都不能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