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壮和狗蛋没有丝毫犹豫,两人合力,将那具被劈开脑袋的尸体拖进了旁边一条更深的巷子里,很快便没了声息。
血腥味依旧浓重,但眼前,总算是干净了些。
做完这一切,张平才迈步走向那扇紧闭的破门,也就是那幸存乞丐靠着的门。
他早已从那官差暧昧不清的指引中判断出,这一片区域的屋子,都是无主之物。
说是“最好的院子”,不过是把他往最混乱、最无人管束的死角里推罢了。
“让开。”
张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乞丐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到了一旁。
张平没有再看他,抬脚,对着那摇摇欲坠的门板,便是一记干脆利落的猛踹!
“哐当!”
门板应声向内倒去,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然而,伴随着尘土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比院外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败恶臭!
“呕——!”
夏清荷第一个受不了,她捂着嘴冲到牛车另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紧接着是翠花,她脸色煞白,扶着车辕,吐得撕心裂肺。
就连刚刚还一脸坚毅的王魁,在闻到那股气味的瞬间,也脸色一变,胃里翻江倒海,将中午吃的烤肉和酸水一并吐了个干净。
唯有张平、刘大壮和狗蛋三人,面不改色。
张平眉头紧锁,挥了挥手扇开眼前的灰尘。
门内,一具早已腐烂生蛆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屋子中央,四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虫子。
那股恶臭的源头,正是这里。
张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怕尸体,前世在太平间实习,比这更惨烈的场面也见过。
但他厌恶这种感觉,这种被人当猴耍,被人用最下作的手段恶心的感觉。
那个姓钱的县令,还有那个尖嘴猴腮的官差,看来是觉得光把他扔进这贫民窟还不够,非要再给他加点“惊喜”。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那个缩在墙角的乞丐。
“过来。”
那乞丐不敢动。
张平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干净布包着的东西。
布一打开,两块白生生、泛着米香的饼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许氏用家里最后一点精米,特地为他烙的干粮,香气纯粹而诱人。
在这片只有腐臭和绝望的土地上,这抹米香,简直比最烈的毒药还要致命!
“咕咚……”
那乞丐的喉结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两块米饼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周围,那些刚刚被狗蛋的凶狠吓退的流民,此刻又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探出了头,一道道贪婪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张平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用夹着米饼的手指,对着那劫匪勾了勾。
“想吃吗?”他的声音带着玩味,“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两块饼子,就是你的。”
劫匪的身体里,求生的本能与对死亡的恐惧在剧烈交战。
他看看张平,又看看那两块能救命的饼子,最终,饥饿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像一条狗。
“大爷……您问……您问……小的叫柱子……您问什么,小的就说什么……”
就在柱子爬到近前的瞬间,旁边几个胆大的流民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近。
张平头都没回,只是将那冰冷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淡淡一瞥。
那眼神,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比刚刚那把劈开头颅的钢刀更锋利!
那几个流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僵在原地,刚刚升起的一点勇气荡然无存,又惊恐地缩了回去。
整个场面,再次被张平一人镇住。
“很好。”张平很满意柱子的识趣,将一块米饼丢到他面前。
柱子如获至宝,甚至来不及道谢,抓起米饼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却还是拼命往下咽。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空房子?”张平的声音响起。
柱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回……回大爷……这些……都不是空房子……都有主人的……”
他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才喘着气解释:“去年就开始大旱,颗粒无收,后来又打仗……村里的人活不下去,都往城里跑,想讨条活路。”
“可城门早就关了,官老爷不让我们这些流民进城,大伙儿就只能在这城外搭窝棚,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把这片原来的村子给占了。屋子的主人?要么跑了,要么……早就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张平的眸子微微一缩。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在永安县城里,看到的虽然也是萧条,但远没有到这种尸横遍野的地步。
看来,是钱获那些地方官吏为了政绩,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刻意封锁了消息,将这愈演愈烈的流民危机,死死地压在了城外这片小小的区域里,不让上面知道。
长此以往,这积压的怨气和绝望一旦爆发,恐怕会酿成天大的祸事。
不过……转念一想,张平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祸事是祸事,但换个角度看,这满地的流民,不都是现成的劳动力吗?
只要给一口饭吃,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自己将来要开荒、要建作坊,正愁人手不够呢。
“吃完了?”张平看着已经把一块米饼舔得干干净净的柱子。
“吃……吃完了,大爷……”柱子眼巴巴地看着张平手里的另一块。
“干活吧。”张平将另一块米饼也抛了过去,“给我们找三个干净点的院子,要偏一点,没人打扰的。办好了,这块也是你的。”
“好嘞!大爷您放心!”
有了食物的激励,柱子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他在这贫民窟里显然是个地头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领着张平一行人,来到了贫民窟更边缘的角落。
这里有三间相连的土坯房,虽然也破旧,但至少院墙完整,屋里也没有尸体和那股熏天的恶臭。
张平对此很满意,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天色渐晚,到了吃饭的时辰。
夏清荷和翠花本想拿出带来的肉干和精米,却被张平制止了。
“在这种地方,我们吃什么,他们就得看着我们吃什么。真把人逼急了,他们会连命都不要,跟我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