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大地回暖。
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随着微风，悄悄潜入了古城西安。积雪在残垣断壁的阴影下开始融化，汇成一缕缕浑浊的细流，冲刷着凝固的血迹和尘埃，将泥土与腐败混合的气息翻搅出来，弥漫在空气中。这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此刻却只带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第二集团军群指挥部，设立在西安城西一座被加固过的地下防空设施内。这里感受不到春天的虚假暖意，只有冰冷而高效的战争气息。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持续而单调的嗡鸣，上百名无人机飞手、情报分析员和参谋人员坐在各自的战位前，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紧张的交响。
指挥大厅的中央，苏裕笔直地站着，如同一棵扎根在钢铁大地上的青松。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盯着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而是微微仰头，凝视着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代表着整个北方防线的战略地图。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地图上一个被标注为“腰眼”的位置——正是他脚下这片土地，从东边的潼关到西边的陇南，绵延数百公里的防线。
三天前，总司令钟奎的特急电报抵达了这里。情报内容简洁而冰冷：盘踞四川的六亿两千万丧尸主力，在半个月前已与自中南半岛北上的两亿丧尸军团在四川北部完成汇合。总兵力，八亿两千万。其中，一股约两亿的先锋部队，现在已脱离主力，取道汉中，向东直扑陕西。
这是预料之中的总攻，却又超出了所有最坏的预想。八亿两千万，这个数字已经不再是军事概念，而是一种足以压垮文明脊梁的、具象化的绝望。
“报告司令！”一名年轻的情报分析员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无人机回报，侦测到敌军主力！距离我方最前沿壕沟带，不足五公里！正在集结！”
整个指挥大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苏裕。
苏裕缓缓转过身，他那张内敛沉稳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他走到主控台前，沉声道：“切换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全屏显示。”
“是！”
巨大的电子墙上，画面瞬间切换。那是从高空俯瞰的景象，镜头之下，黑色的“潮水”正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涌来。那不是一片死寂的黑色，而是由无数蠕动的、挣扎的、嘶吼的个体汇聚而成的死亡海洋。
两亿丧尸，这个恐怖的数字在此刻化为了最直观的视觉冲击，它们填满了每一寸土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重新染回混沌的本色。它们无视山丘，填平河谷，以一种坚定不移的、令人窒息的节奏，向着人类构筑的防线缓缓逼近。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指挥部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服务器徒劳的嗡鸣。
正午十二点整。
那片蠕动的黑色海洋，在距离第一道壕沟约五百米的地方，诡异地停了下来。没有嘶吼，没有狂暴的冲锋，只有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它们在干什么？”一名参谋忍不住低声问道。
苏裕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像素，看清背后那个被称为S5尸王的恐怖智慧。他知道，这绝不是迟疑，而是暴风雨前最可怕的宁静。
突然，一股无形的意志仿佛涟漪般扫过整个尸潮。画面中，尸潮的最前沿，泾渭分明地分离出了一股洪流。它们全部是行动迟缓、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S0普通丧尸。这股由纯粹炮灰组成的队伍，在无声的命令下，开始向着防线正东南方向的一段特定区域，发起了冲锋。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填塞。
第一批S0丧尸冲到了那十米深的巨大壕沟前，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没有惨叫，只有骨骼断裂和肉体被挤压的沉闷声响。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源源不断的丧尸如同被倾倒的垃圾，疯狂地涌入壕沟。下面的丧尸被活活压死、踩碎，它们的血肉和骨骼成为了后来者的垫脚石。那些还未死透的，在尸堆中徒劳地伸出手臂，抓挠着，却被更多的同类无情地掩埋。
这是一场用丧尸进行的、冷酷到极点的工程作业。
“报告！”情报分析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敌军选定正东南方向，编号t-77的壕沟段进行单点突破！突破口宽度约一百米！我方壕沟正在被迅速填平！”
“十五分钟！仅仅十五分钟！”另一名分析员脸色煞白地补充道，“三十道壕沟，已经被它们用尸体填平了二十道！预计再过五分钟，它们就能彻底打通一条直达斜坡工事脚下的通道！”
指挥部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S5尸王这种匪夷所思的战术震惊了。它没有选择全面进攻，那样会在宽阔的战线上被人类的壕沟大量活埋。它也没有选择用S2、S3级的高级丧尸强行突击，那样会损失宝贵的精锐。
它选择了最廉价、最有效，也是最残忍的方式——用数以百万计的S0丧尸的尸体，为它的大军，铺就一条平坦的进攻之路。
“它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吝啬。”苏裕看着屏幕上那条由血肉铺成的、正在迅速延伸的“尸桥”，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它在用最微小的代价，试探我们防线的虚实，并为后续的主力部队，打开一个最稳固的缺口。这只是开胃菜。”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作战参谋，目光如炬：“总司令的秘密武器，都准备好了吗？”
作战参谋挺直了胸膛，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期待的光芒：“报告司令！早已准备就绪！三百二十辆重型卡车，三百二十个钢卷，全部在斜坡工事后方的预定通道内待命！”
钢卷，这是钟奎为这场决战准备的秘密武器。
苏裕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电子沙盘。代表着尸潮的红色光点，已经冲破了最后一道壕沟，开始在那片宽达两百米的缓冲区聚集，黑压压的一片，正对着那座宏伟的、倾斜三十度的巨大工事。
斜坡工事，钟奎的天才之作。这座高一百米、底边宽两百米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人造的山脉，横亘在尸潮面前。它平滑而坚固的表面，是为丧尸准备的绝望之坡。而它长达五十米的坡顶阵地，则是为人类战士准备的、最理想的屠宰场。
此刻，在那段被尸潮选中的、一百米宽的防御正面，数千名第二集团军群的士兵已经严阵以待。重机枪、迫击炮、反器材狙击枪的阵地已经构筑完毕，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坡底那片开始骚动的死亡海洋。
“吼——！”
仿佛是接收到了新的指令，坡底的尸潮中，开始挤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身影。那是身高超过两米、骨刺嶙峋的S2敏捷型丧尸，以及身高四米、肌肉虬结的S2力量型丧尸！它们发出震天的咆哮，开始驱赶着身边的S0和S1丧尸，向着那巨大的斜坡，发起了第一轮试探性的冲锋！
战争，正式打响！
“开火！”
苏裕没有下令。但前线的指挥官，已经依据战前部署，下达了攻击指令。
一瞬间，钢铁风暴从斜坡顶部倾泻而下！重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如雨点般扫入尸群，将冲在最前面的丧尸撕成碎片。迫击炮弹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尸群最密集的地方，每一次爆炸，都会炸开一朵由残肢断臂组成的血腥之花。
然而，尸潮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它们悍不畏死，踏着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地冲上斜坡。三十度的斜面，极大地迟滞了它们的速度，让它们成为了绝佳的靶子。但即便如此，依旧有零星的S2敏丧尸，凭借其惊人的速度和攀爬能力，在火力的间隙中，飞速向上突进！
指挥部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苏裕却异常的冷静，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主屏幕上的惨烈战斗。他的手指，在电子沙盘上，轻轻点在了那个被尸潮突破的一百米缺口上。
“命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指挥大厅，“‘清道夫’计划，第一阶段，启动。”
他抬起头，看向作战参谋：“让弟兄们，给S5尸王，送上我们西北联合基地的第一份见面礼。”
“是！”
随着命令的下达，在斜坡工事那厚重的混凝土结构背后，一场同样震撼的景象正在上演。
数百名工兵，正围绕着一个停放在特制轨道上的庞然大物紧张地忙碌着。那是一个直径超过两米，宽度达到三米的钢卷，由高强度合金钢板卷制而成，表面光滑如镜，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每一个钢卷，都重达数十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