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支队的走廊里，消毒水味混着未散的灰尘，在荧光灯下凝成一片雾。
林昭的警靴踩在防滑地砖上，每一步都带着滞重的回响——他能听见自己后颈皮肤下血管跳动的声音，那道淡成浅痕的系统印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沈翎走在队伍最后，发梢还沾着遗迹里的碎岩屑。
经过楼梯转角时，她忽然顿住脚步，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林昭眼角余光扫到那抹停滞的身影，刚要开口，就见她突然露出个甜美的笑，像是被什么逗乐了似的：“原来在这里……”
“沈翎？”顾清欢回头，医用白大褂下摆扫过墙面。
她伸手去碰女孩肩膀，指尖刚要触到布料，沈翎却像条滑溜的鱼般侧过身，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句尾音飘散在空气里：“他们在等我讲故事呢。”
苏挽月的警帽“啪”地扣在会议室桌上。
她扯松领口的风纪扣，碎砖屑顺着发梢簌簌落进木缝：“老陈说暗蚀余党炸了废弃化工厂，现场清出三具焦尸，可爆炸物残留里检测出神经毒素——”她突然抬眼盯住林昭，“和三年前我爸那起车祸现场的残留物，一模一样。”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缝。
他能感觉到，从遗迹里带出来的那缕冰凉意识还盘踞在太阳穴，像根细针挑着神经：“沈翎的问题更棘手。”
话音刚落，走廊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阮星眠举着手机冲进来，发梢还沾着草屑：“你们看监控！”她点开执法记录仪的回放，画面里，沈翎正站在楼梯间窗户前，对着玻璃哈气，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雾气消散后，玻璃上赫然出现一行血红色的字：“钥匙在眼泪里”。
“她刚才在走廊背《浮士德》德语原版。”阮星眠的指甲掐进手机壳，“我查了她的户籍底档——三个月前她还是美术学院的普通学生，可所有电子记录都显示，她从出生起就在接受某种‘意识训练’。”她调出一串加密文件，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泛青，“暗蚀的实验记录里，‘系统残片植入’项目的最后一条备注是：宿主编号0927，情绪阈值突破临界。”
会议室陷入沉默。
苏挽月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画了个圈：“心理评估室腾出来了。老周的团队半小时到。”她看向林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如果她体内的东西失控——”
“我来盯着。”林昭打断她。
他想起遗迹崩塌前，沈翎眼睛里流转的光，像极了母亲墓碑上被雨水泡软的刻痕。
那年他跪在碑前，指尖触到“林素”二字时，系统第一次在眼前展开面板，功德值跳动的红光里，他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说：“替她活着。”
心理评估室的单向玻璃后，沈翎正坐在橙色软椅上。
她的手指绞着校服裙摆，原本清亮的眼睛像蒙了层毛玻璃。
林昭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忽然抬头，对着空气说：“你说，月亮是甜的还是咸的？”
“沈翎同学，我们需要你回忆上周三下午三点在哪里。”心理医生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女孩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你们以为关掉系统就结束了？它在你们的咖啡杯里，在警徽的镀层里，在顾医生解剖刀的血槽里——”她的声音突然变调，像两个重叠的人在说话，“它早就渗透每一个角落！”
“清欢！”林昭撞开评估室的门时，沈翎已经瘫软在地。
顾清欢半跪着托住她的头，医用手套上沾着她后颈渗出的血——那里有个硬币大小的红肿，皮肤下隐约可见淡蓝色的纹路，像某种活物在皮下蠕动。
“脑电波异常。”顾清欢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她的指尖搭在沈翎手腕上，“心跳140，血压飙升。”她举起便携式脑波仪，屏幕上的绿色波纹里缠着粗重的紫色线条，“这是……寄生结构。”她抬头看向林昭，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和我师父当年解剖的暗蚀实验体，一模一样。”
审讯室的冷白灯光下，沈翎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林昭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从口袋里摸出母亲留下的旧怀表——表盖内侧的“林素”二字被磨得发亮。
他轻轻叩了叩表壳：“你知道林素吗？”
女孩的睫毛颤了颤。
她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像被风吹散的雾里突然露出星子：“昭昭……”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带着林昭记忆里最柔软的尾音——是母亲哄他睡觉时常说的小名。
“小心……”沈翎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她回来了。”
“谁？”林昭的呼吸停滞。
他能感觉到沈翎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谁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突然响起的警报声。
审讯室的监控屏幕“滋啦”一声，雪花点里浮现出一张脸——那是张和林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
女人穿着暗蚀标志性的黑风衣，她抬起手，指尖点向镜头：“儿子，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啪！”
怀表掉在地上，表盖弹开。
林昭弯腰去捡时，瞥见表盖背面新出现的刻痕——用激光笔灼刻的小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0号宿主：林母”。
深夜的警局只剩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亮着。
林昭靠在楼梯间的窗户上，怀表在掌心里烙出一片热。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节奏，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他后颈，那道浅痕突然泛起微光，像被风吹亮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