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苏挽月盯着对面嫌疑人颤抖的手指,耳中却突然响起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林昭,你敢死我就扒了你的皮。”
她的笔尖在笔录本上戳出个洞。
嫌疑人的絮叨声像隔了层毛玻璃,审讯椅的金属扶手硌得虎口生疼。
后颈的胎记从发烫转为刺痛,像是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苏队?”见习警员小周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您怎么了?刚才……愣了十多秒。”
苏挽月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右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左手却不知何时按在了腰间配枪上。
嫌疑人缩在椅子里,额角全是冷汗——她刚才一定下意识绷紧了全身肌肉,露出了只有面对穷凶极恶之徒时才会有的压迫感。
“没事。”她扯了扯领口,战术服下的警徽贴着皮肤,凉得反常。
余光瞥见监控摄像头的红点,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在观察室,玻璃上倒映的那个“自己”。
走廊脚步声响起,林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平时总挂着的吊儿郎当笑意不见了,眉峰紧拧成刀,目光扫过她时像在做某种快速评估。
“苏队,借一步说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
两人走到楼梯间,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林昭反手锁上门,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仪器——是顾清欢实验室的脑波监测仪。
“刚才审讯室的监控我看了。”他把仪器按在她太阳穴上,屏幕蓝光映得眼底泛青,“你瞳孔放大0.3毫米,呼吸频率从12次\/分钟跳到28次,后颈皮肤温度升高2.7度。”
苏挽月想笑他小题大做,可话到嘴边突然哽住。
她想起今早对着镜子系领带时,镜中人明明和她同步抬手,却在最后一秒,指尖比她多勾了一下领口——像在模仿,却总慢半拍。
“林昭,我——”
“停职。”他打断她,仪器屏幕上的曲线突然炸成刺目的红色,“现在。”
苏挽月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作为刑侦队长,她最讨厌被当成需要保护的弱者。
可当她对上林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平时的调侃,只有近乎灼人的担忧——像暴雨天看见有人要往雷区跑时的眼神。
“顾清欢在实验室等你。”林昭摘下自己的警帽扣在她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她发红的眼尾,“如果检测结果正常,我跪警队门口给你道歉。”
实验室的空调开得很足,顾清欢的白大褂下摆被吹得轻轻晃动。
她给苏挽月戴上脑电波采集头环时,指尖凉得像解剖刀。
“放松,就和上次给你测基础脑波一样。”顾清欢调试仪器的手很稳,可苏挽月注意到她耳后薄汗顺着颈侧滑进衣领——法医向来是最冷静的人。
监测仪开始发出规律的滴声。
顾清欢盯着屏幕的瞳孔突然收缩,指尖重重敲在操作台上:“停!”
苏挽月感觉头环被轻轻取下,顾清欢的脸突然凑近,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妈。”苏挽月喉结动了动,“她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白大褂味道。”
顾清欢猛地转身,从冷藏柜里取出个密封盒。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脑波图,边缘还带着焦痕——那是从三年前“镜界”案发现场的心理诊疗室里抢出来的,当时整栋楼都烧得只剩框架。
“看这个。”她把苏挽月的实时脑波图叠在旧图上,“a波频率、β波振幅、θ波的间歇性爆发……完全吻合。”
林昭的指节抵在桌沿,指腹被压出青白的印子。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弃医院,那个镜像女人消失前说的“镜界2.0”,想起母亲被黑雾包裹时,理念核心说的“新鲜意识”。
“她们在复制。”顾清欢的声音发颤,“用受害者的意识做模板,培养新的……容器。”
苏挽月突然站起来,头环电线被扯得哗啦啦响。
她抓起桌上的脑波图,指甲在“镜界”两个字上抠出裂痕:“所以我现在是块正在被雕刻的模板?”
“不。”林昭按住她颤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服布料传过来,“是我们发现得早。”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硬币大小的金属片,背面粘着医用胶:“这是改良版脑波干扰器,能发射100hz的乱频信号。”指尖在她后颈胎记上点了点,“异常信号从这里入侵,干扰器贴在这,效果最好。”
苏挽月盯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扯住他衣领。
林昭没躲,任由她把自己拽得前倾,直到能看清他眼底的血丝——那是连续48小时没合眼的痕迹。
“你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功德系统被黑那天,你后颈是不是也有这种蚂蚁爬的感觉?”
林昭没回答。
他转身拉开实验室的百叶窗,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后颈照出一道极浅的疤痕——和苏挽月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模拟训练场的枪声震得天花板落灰。
苏挽月端着92式手枪,靶纸上的人形目标被她打成蜂窝。
林昭靠在观察室玻璃前,盯着监控里她绷紧的肩线——她在刻意用高强度任务压制异常信号,动作比平时狠了三成。
“心率135,血压140\/95。”顾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再这样下去她会脱力。”
“她能撑住。”林昭没回头,视线锁着苏挽月换弹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0.2秒,但足够说明干扰器在起作用。
他摸出系统面板,现在上面只剩127点功德值,像将熄的烛火。
“我需要试一次。”他对顾清欢说,“用剩下的功德启动直觉强化。”
顾清欢抓住他手腕:“上次系统黑屏时,你昏迷了17小时。”
“但这次有你在。”林昭扯出个笑,“如果我脑波异常,你就拿电击棒电醒我。”
他闭上眼,在意识里触碰系统面板。
熟悉的清凉感涌上来,却比以往稀薄得多。
直觉强化启动的瞬间,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苏挽月后颈的胎记、母亲蜡笔画的痕迹、废弃医院螺旋状的水渍、心理诊疗室焦黑的脑波图……
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蠕动。
林昭咬着舌尖保持清醒,顺着那丝痒意追踪,终于捕捉到一段若有若无的波动——像老式收音机调台时的杂音,却带着某种规律的震颤。
“记下来。”他猛地睁眼,顾清欢的手已经按在电击器上,“频率是314.7hz,振幅0.03mV,相位差12度。”
顾清欢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地图投影在墙上,红色光点逐渐凝聚,最终停在东郊——那里有片废弃的广播站,十年前因信号干扰问题被关停。
“就是这里。”林昭抓起战术背心,转身时撞翻了椅子,“我去查。”
“等等。”苏挽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额角挂着汗,战术服后背全湿了,却还端着那副冷硬的模样,“我和你——”
“不行。”林昭截断她的话,把微型干扰器塞进她手心,“你现在是最关键的样本,必须留在干扰范围内。”他的拇指蹭过她指节,“如果感觉不对,按这个按钮,能切断信号链接。”
苏挽月盯着掌心里的小金属,突然拽住他衣角:“林昭。”
“嗯?”
“如果我变成镜子里那样……”她喉结动了动,“你就开枪。”
林昭没说话。
他扣上战术背心的搭扣,转身走向车库。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后颈的疤痕上,像道未愈的伤口。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整栋警局的灯光突然暗了两秒,通讯设备同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林昭抬头,看见东边天空腾起淡蓝色的光晕——像极了母亲被黑雾包裹时,理念核心周围的光。
“电磁脉冲。”顾清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杂音,“广播站方向,强度……超过之前所有记录。”
林昭握紧车钥匙,金属齿痕陷进掌心。
他望着东边翻涌的云层,突然想起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昭昭,过来。”
而这一次,他要自己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