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发颤,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泛红。
视频里的女人正缓缓抬头,苍白的脸在病号服领口的映衬下像一片薄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和他记忆里每个清晨母亲给他系红领巾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昭昭。\"
视频里的声音比记忆中更轻,带着长期输液后喉头的沙哑,却精准地撞进林昭的胸腔。
他的后槽牙猛地一酸,左手无意识攥紧了身侧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顾清欢站在他身侧,能听见他喉结滚动时压抑的哽咽,像石子投入深潭,荡起细碎的涟漪。
\"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你已经走到了我无法完成的地方。\"女人的手抬了抬,似乎想触碰镜头,却又无力地垂落回床单,\"我是'镜界'项目的最初研究者。\"
\"轰——\"
林昭耳中突然响起主机房爆炸时的轰鸣。
他想起小时候总趴在实验室玻璃外看母亲调试仪器,她那时穿着白大褂,发梢沾着静电,会蹲下来给他看培养皿里跳动的神经信号:\"昭昭,这是人类意识的涟漪。\"后来母亲被带走的那个雨夜,他攥着她的衣角哭到脱水,警察说她是\"危害社会的实验狂\"。
此刻视频里的真相像一把重锤,将他二十年的自我说服砸得粉碎。
顾清欢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她的白大褂还带着焦糊味,却像切换了某种模式般,眼尾的温和褪成手术刀般的冷锐。
当女人说到\"暗蚀组织窃取技术,将意识映射改造成思维控制工具\"时,她突然顿住,眉峰微微蹙起,指节抵着下巴。
\"等等。\"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键盘,却让林昭瞬间回神。
林昭转头时,看见她平板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流突然扭曲成某种螺旋结构,原本整齐的0和1开始互相吞噬,像一群饥饿的黑蚁。
顾清欢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平板边缘——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昭记得她解剖台上遇到异常尸斑时也这样。
\"这个程序在学习。\"她抬头,眼底映着代码的幽光,\"它在分析我们的操作模式。
刚才我尝试提取核心协议时,它自动生成了新的加密层,参数正好针对我的输入频率。\"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下意识摸向手腕内侧,那里藏着功德系统的透明面板——平时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光膜,此刻正浮现出模糊的裂痕。
他集中精神,原本流畅的\"因果推演\"技能图标突然变成了雪花噪点,像老式电视信号被干扰时的画面。
\"系统......异常?\"他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指尖轻轻触碰空气,光膜却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般破碎,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数据流。
顾清欢凑过来,虽然看不见面板,但从他骤变的脸色里读出了危险。
她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快速写下\"程序自进化+系统干扰=?\",笔杆在\"?\"上重重顿出个墨点:\"暗蚀的技术可能和你的系统产生了共鸣。
记得上次在废弃医院,那个能篡改记忆的异能者吗?
他的能力波动频率......\"
\"和系统激活时的共振波相似。\"林昭接过话头,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脏话。
他突然想起爆炸前主机房里那个血红色的\"数据同化进度\",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得把数据锁进警队的离线服务器。\"他抓起硬盘塞进战术背包,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分,\"网络传输不安全,他们可能在监控所有数据流。\"
顾清欢扯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举起平板:\"我需要去档案馆查二十年前的科研备案,'镜界'最初的项目书应该在科技局存档。
暗蚀能篡改记忆,但改不了纸质文件的油墨渗透。\"她的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代码片段,\"这里有个校验码,是1999年的项目编号格式。\"
林昭点头,掏出手机快速拨出号码。
阮星眠的铃声刚响第一声就被接起,带着点困倦的笑:\"林警官这时候查岗?
我可没翘班——\"
\"查'镜界'的资金流向。\"林昭打断她,\"所有二十年前转入境外账户的科研经费,重点查匿名信托。\"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些,\"星眠,这次可能要你动用点......特殊渠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阮星眠再开口时,尾音的甜腻褪得干干净净:\"三小时后,我办公室见。\"
挂了电话,林昭抬头看向墙上的警徽。
深夜的警队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的路灯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替的纹路。
顾清欢收拾平板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清欢,小心。
如果遇到......\"
\"遇到能篡改记忆的人?\"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焦黑的白大褂布料传来,\"我后颈贴了防精神干扰的符咒,是师父从龙虎山求的。\"她笑了笑,眼尾的细纹像沾了月光,\"再说了,我解剖过三百七十二具尸体,没什么比死亡更诚实的秘密。\"
林昭目送她背着帆布包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他低头看向战术背包,硬盘的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主机房的余温,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发疼。
天台的风卷着秋夜的凉意灌进衣领时,林昭已经把视频看了七遍。
他蹲在水箱旁,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下一片青黑。
第七遍放到母亲说\"我拒绝配合,成为清除对象\"时,他突然按下暂停——画面里母亲的睫毛在颤抖,喉结动了动,有那么零点三秒的空白,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愧疚。\"他对着风轻声说。
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母亲蹲在他面前系鞋带,抬头时也是这种眼神——那天她要去实验室加班,而他后来在新闻里看到,那家实验室半夜着了火。
\"系统异常,正在自我修复。\"
淡金色的光膜突然在眼前炸开,林昭猛地站起,后背撞在水箱上。
面板中央的功德值数字正在疯狂跳动,从8765跳到8632,又跌到8591,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喉咙的沙漏。
他伸手去碰,光膜却像活物般避开,在他掌心投下扭曲的阴影。
\"停下。\"他声音发颤,\"给我停下!\"
回答他的是更剧烈的闪烁。
功德值的数字终于停在8417,紧接着开始以每秒三点的速度缓慢下跌。
林昭盯着那个数字,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消耗,更像是某种存在正沿着系统的缝隙,一点一点啃噬他的\"善\"。
风突然大了,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楼下的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昏黄的光斑,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在不断下跌的功德值上。
某种冰凉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暗蚀要的不只是\"镜界\",他们在瞄准更核心的东西——那个让林昭成为\"警界神话\"的,比任何异能都珍贵的,纯粹的\"光\"。
他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指节抵着天台边缘的水泥,他能尝到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
当功德值跳到8392时,他掏出手机拨通苏挽月的号码,听着忙音在耳边响起,突然笑了一声——多讽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剑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而那个下棋的人,已经开始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