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不到,东黄水镇卫生院的中医科门前,已经挤满了人。
有拄拐杖的老人、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有拎着保温桶、手拿煎饼果子的大爷大妈……
队伍从诊室门口一直排到了走廊尽头,更有人从隔壁村赶来,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张望。
“让让,别加塞哎,俺们村儿排队排了一宿了!”
裹着花头巾的张大妈扯着嗓子,硬是从人群里挤出一条缝,身后跟着几个拄拐的老头老太太,个个脸上写满了“今天不看病誓不罢休”的坚定。
“今天都是找小陈大夫的吧,我早晨四点睡不着,就起来排队,结果,还没抢到头号!”张大妈嗓门亮得像唢呐。
她边说边比画:“昨天那直升机啊,轰隆隆就飞下来了,我正在院里捞酸菜,吓得我还以为老天爷下凡了呢!”
说着,她拽了一把身旁缩头缩脑的老汉,一脸兴奋:
“老周,你那前列腺炎不是憋得整宿睡不着嘛,让小陈大夫快给扎两针,保管比吃啥特效药都灵!”
这话一出,人群哄笑一片,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有人打趣道:“可不是咋滴,昨儿个咱镇子可出了大新闻,一个大领导中风被救回来,听说只扎了几针?”
“要不说嘛!咱小陈大夫那是活神仙转世!”
“我孙女咳嗽半个月了,县医院看不好,今天非得找他瞧瞧不可。”
诊室门缓缓打开,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墙上那面写着“妙手回春”的锦旗上,金光闪闪。
陈铭目光扫过突然拥挤的走廊,心里暗叹——这架势,比前世京都国医馆的挂号现场还夸张。
李建齐不知从哪弄来个红绸布,正踮着脚往中医科门牌上挂“中医特色示范科室”的牌子,金利来皮带勒的肚子直打颤。
他一边挂,一边还回头冲陈铭谄媚地笑:
“陈组长,您看这位置合适不?要不要再往左挪挪?”
陈铭瞥了一眼,淡淡道:“李院长,牌子挂倒了。”
“啊?!”
李建齐手一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赶紧倒过牌子,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掉在地上。
林小满开始挨个发号。
李建齐挂好牌子,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陈组长,草案我连夜做出来了,您昨天交代的,我一个字都不敢马虎!”
说着,他献宝似的把电脑推到陈铭面前。
屏幕上是一份密密麻麻的《东黄水镇卫生院中医特色建设发展规划(初稿)》,文档里竟然还p了一张陈铭的照片,镶着金色边框,像是颁奖典礼上的主角。
林小满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差点呛住。
陈铭移动鼠标,飞快地看完,语气平静:
“李院长,张书记说的是‘打造全省中医特色医院’,不是‘打造中医特色科室’。”
李建齐脸色一僵,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我马上改,保证全面贯彻您和张书记的指示。”
陈铭对他挥了挥手,“就这样,我要接诊了。”
李建齐捧着笔记本,倒退着出了诊室。
林小满胸前抱着病历夹的动作,很是知性,眼睛亮晶晶的。
昨晚拜了陈铭做师傅,今早一醒,整个人好像上了几个档次。
看着众人恭维自己“师傅”,心里简直比蜜都甜。
晨光穿过窗户斜斜照在陈铭身上,为白大褂的褶皱镀上金边。
在林小满眼里,他垂眸整理病历的模样,比县剧团新来的小生还要俊上三分。
林小满把病历夹依次放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师傅,你说以后咱们医院,会不会来好多漂亮护士?”
她满脸憧憬,“到时候我就能教她们扎针,就像你教我那样。”
她就势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陈铭耳畔,轻声道:
“不过她们肯定没我学得快,因为……因为我有独家秘诀!”
“什么秘诀?”陈铭头也不抬。
“秘密。”林小满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到门口,“下一位——张大爷的前列腺炎!”
走廊里,王主任的求饶声突然响起:“李院长,我错了!别让我去扫厕所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主任正抱着李建齐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院长,我昨天那是鬼迷心窍,您就看在我跟您这么多年的份上……”
“滚!”李建齐一脚踹开他,“你昨天不是还说中医是跳大神吗?现在知道求饶了?”
“哎哟喂……这不是王主任吗?”候诊的李婶儿嗑着瓜子乐出声,“昨天您那转体三周半接保温杯的动作,能进奥运会杂技项目了!”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大爷也跟着起哄,“你不是说中医是骗人的吗?怎么现在连厕所都要扫了?”
人群哄笑起来,王主任捂着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面对这些,陈铭头也不抬,指尖在病历本上沙沙写着:“下一位。”
“师傅,”趁着切换的空档,林小满声音甜得像掺了蜜,递上一杯普洱茶,“您看这人山人海的,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陈铭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小满,你这是嫌我老得说不动话了?”
他伸手接过保温杯,指节擦过她掌心时,林小满的脸“腾”地红成了晚霞。
正在这时,“让让,请让让。”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位身穿黑色职业装的女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戴着墨镜气场十足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话筒,身后跟着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省电视台,王思琪。”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冷艳的眸子,“陈医生,听说您三针救醒了一个垂危的中风病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见过太多世面的玩世不恭,仿佛在说“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陈铭抬眼看她,靓丽的容貌让他微缩了一下眸子,随后微微一笑:“王记者要是好奇,可以亲自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的针,能不能治你的‘不信邪’?”
王思琪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没想到这个乡镇医生居然如此倨傲。
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继续追问:“陈医生,就算您救醒了一个中风病人,但这是否只是运气使然?毕竟中医在现代医学中一直处于边缘地位……”
“运气?”陈铭打断她的话,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说用银针救人是运气,那我倒希望这份运气能多分给这些被病痛折磨的老百姓。”
“至于中医的地位,不是靠嘴巴说出来,而是靠疗效证明。就像您现在站在这里,不是靠漂亮的高跟鞋,而是靠手中的话筒和摄像机记录真相。”
王思琪被怼得一时语塞。
她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医生,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