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粤交界，诏安湾。铅灰色的海面波涛翻涌，凛冽的东北季风卷起咸腥的水沫，狠狠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一支悬挂着琼崖蓝底白星旗的小型舰队，如同潜伏的鲨群，静静锚泊在湾内背风处。
核心是经过紧急抢修、舰体上还带着弹痕的海鹰三号轻巡洋舰，周围拱卫着数艘加装了75mm舰炮的武装商船和十数艘灵活的炮艇。
舰桥内，海军司令龙破武裹着厚呢大衣，举着望远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薄雾笼罩的对岸——闽东漳浦县赤湖镇模糊的轮廓。
他的副官手持一份电报，低声报告：“司令，特战1团墨惊河部先遣队已确认在赤湖镇东南角猫头山登陆成功，并控制了预定接应点。岸上信号：三堆篝火，呈品字形。”
龙破武放下望远镜，声音沉稳如铁：“回信号：收到。按预定方案，炮火准备半小时后开始！命令：各舰进入战斗位置！海鹰三号，目标赤湖镇外围预设滩头阵地及疑似岸防炮位！武装商船大队，目标纵深交通节点及兵营！炮艇分队，抵近海岸，清扫残存火力点，掩护登陆船团！”
“是！”
命令迅速传达。战舰的烟囱喷吐出更浓的黑烟，轮机开始低沉地轰鸣。炮口缓缓转动，森然指向对岸。
半小时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海平线上的阴云。
“开火！”龙破武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
“轰！轰！轰！轰！”海鹰三号舰艏双联装105mm主炮首先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巨大的炮口风暴瞬间在海面上犁开两道白色的沟壑！紧接着，武装商船上加装的105mm舰炮和炮艇上的75mm速射炮也加入了咆哮的行列！
无数道炽红的弹道轨迹撕裂雾气，如同死神的鞭子，狠狠抽向对岸的陆地！
赤湖镇外围，匆忙构筑的沙袋工事在猛烈的炮火下如同纸糊般被撕碎！
滩头布设的铁丝网和地雷被爆炸的气浪掀上天空！
一处疑似岸防炮位的土坡被数发105mm高爆弹直接命中，火光冲天，扭曲的炮管被炸飞出来！更远处的集结点、通往内陆的道路、简陋的兵营，瞬间被爆炸和火光吞噬！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炮击延伸的硝烟尚未散尽，海面上，数十艘征用来的大型渔船和改装登陆艇，满载着第4师萧剑锋部的精锐步兵，在炮艇的贴身护卫下，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烟雾弥漫的滩头！
“快！快！冲上去！”登陆艇刚触到松软的沙滩，舱门轰然放下，军官们嘶吼着跳出船舷！
士兵们顶着可能残存的零星射击，涉过冰冷的海水，呐喊着冲向滩头！YZ18冲锋枪和毛瑟步枪的射击声瞬间响成一片！
抵抗出乎意料地微弱。驻守赤湖的不过是闽督李厚基麾下一个杂牌营，外加些地方民团，面对涯州海军猛烈的炮火覆盖和精锐步兵的迅猛突击，稍作抵抗便彻底崩溃。
残兵败将哭爹喊娘地向内陆漳浦县城方向逃窜。
“电告师长！赤湖滩头阵地已控制！正向纵深发展！”前锋营长浑身湿透，兴奋地大喊说道。
站在一艘指挥艇上的第4师师长萧剑锋，放下望远镜，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凝重：“命令部队，巩固滩头，建立桥头堡！工兵立刻上岸，勘测地形，准备建立临时码头和物资堆场！动作要快！李厚基的主力，还有他的扶桑顾问，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拿下漳厦的！真正的硬仗，在后面！”
就在赤湖登陆战打响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沪市，达生的寓所的书房内，气氛却降至冰点。
汪季新垂首而立，将邓贤整军经武，巩固两广，建设八闽，以为北伐奠定万世不移之基的回复，以及其按兵不动、全力经营南方的实际行动，原原本本做了汇报。
“砰！”一声巨响。
达生他脸色铁青，一拳重重砸在书桌上，震得笔墨纸砚跳了起来。“竖子！不足与谋！”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失望，“借我之名，夺粤占闽！拥兵自重，割据称雄！其心可诛！与陈月楼何异？！”
他猛地转身，指向墙上巨大的中国地图，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北伐！北伐！此乃救国之唯一正途！刻不容缓！他邓贤眼中，只有他涯州那一亩三分地！何曾有半分家国天下！”
他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喃喃道：“指望此人…是我…看走了眼…”
汪季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先生，邓贤虽…但其兵锋正盛，实力雄厚，此刻与其决裂…”
“决裂？”
达生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不！北伐大业，岂能因一人之私而废！他邓贤靠不住，我们就自己干！”
他霍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季新！即刻以国众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名义通电全国，宣布正式组建国众革命军！任命蒋瑞元为黄埔军校校长，廖恩煦为党代表，全力筹办军校，招募有志青年！另，加紧密联湘军赵恒惕、滇军唐荣昌，乃至…北方冯基善！告诉他们，只要支持北伐，反对曹吴，皆是同志！枪弹粮饷，我达生砸锅卖铁，也给他们凑！”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上海天空，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没有他邓屠夫，就吃不了带毛猪？国众革命，靠的是主义，是人心！我们自己拉起队伍来！北伐，一定要北伐！”
南方的惊雷，已在八闽海岸炸响。而北伐的旗帜下，曾经的盟友，已然分道扬镳，各自踏上了布满荆棘的征途。
邓贤的磐石根基，与达生的北伐执念，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1923年初春的华国大地上，激烈碰撞，将掀起更为壮阔而残酷的时代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