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哭爹喊娘的声音,磕头求饶的声音,简直比村里办白事还要闹腾。
周秦充耳不闻,脸绷得紧紧的,上面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今天他要是退一步,往后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他和他媳妇头上来!
郭德武心里也直打鼓,周秦这小子今天摆明了不好惹,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沾着就炸毛。
他一个劲儿给旁边的王会计使眼色,催他上去说和。
王会计那两条腿早就软了,哆哆嗦嗦,脸白得跟纸一样,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比哭还瘆人,往前凑了两步。
“周秦,周秦兄弟……”王会计舌头都捋不直了,“你看这……这闹得……乡里乡亲的,多不好看……犯不着,真犯不着捅到公安那里去啊……”
“犯不着?”周秦的声音淬了冰,直直射向王会计,“他李二麻子差点毁了我媳妇!你跟我说犯不着?那老虔婆刘菊香满村子嚼舌根,坏我媳妇名声,你也跟我说犯不着?”
“王会计,”周秦往前一顶,几乎贴到王会计脸上,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和稀泥,是怕我把其他事也给抖搂出来?”
王会计被他这话堵得脸膛发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一个屁都憋不出来,额角上的冷汗珠子争先恐后地往脖子里钻。
郭德武瞧着王会计那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再让他说下去,非得把事情彻底搞砸了不可。
他上前一步,把周秦往旁边拉了拉,压着声音:“周秦,叔晓得你气不顺。这事儿,李二麻子和刘菊香办得确实畜生不如!你放心,叔肯定给你个交代!”
“交代?”周秦扯了扯嘴角,带着一股子嘲讽。
“关祠堂!”郭德武一跺脚,“把他们俩都关祠堂去!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再罚他们去掏全大队的猪圈!啥时候全村人都说掏干净了,啥时候再放出来!还得当着全大队人的面,给你媳妇赔礼道歉!你看这样处理,行不?”
“周秦啊,叔这也是没辙。”郭德武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央求,“这事儿真捅到公社,丢的是咱整个石古大队的脸面!万一上面派人下来查,到时候村里上上下下谁都讨不了好。你就当……给叔个体面。”
周秦没立刻吭声。
报公安,他不是没想过。
可郭德武说的也是实情,真闹大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那些东西来路不清不楚,万一查起来,麻烦更大。
郭德武看他神色有些松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周秦转过身,走到郑苏月跟前,声音一下子放缓了许多:“苏月,你的意思呢?”
郑苏月眼眶还红肿着,她望着周秦,声音细细的:“周秦哥,我……我都听你的安排。我就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好。”周秦应了一声。
他再扭头看向郭德武时,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行,郭大队长,这个面子我给了。但我有三个条件,你得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郭德武连忙表态。
“第一,按你说的,关祠堂,写检讨,一样不能少!第二,赔钱!我媳妇受了这么大惊吓,衣裳也给扯坏了,他们必须赔偿!五十块钱,少一分都不行!第三,让他们俩写的保证书,给我贴到大队部的公告栏上!让全大队的人都瞅瞅他们干的那些腌臜事!”
五十块!
院子里的人群里当即响起一片抽气声,嗡嗡的议论声也跟着炸开。
我的乖乖!五十块钱!这年头,一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上一年,到头分红也不见得有这个数!
郭德武也给这数字砸得懵了一下,可瞅着周秦那不容置喙的架势,他一咬后槽牙,把心一横:“行!就这么办!”
郭德武大手一挥,旁边几个民兵得了令,立马上前,也不管李二麻和刘菊香哭得如何撕心裂肺,架起来就往外拖,跟拖两条死狗没两样。
一场大戏,总算是落了幕。
围观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却都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压着嗓子交头接耳,说的无非是周秦家的那些兔子、山鸡,还有这五十块钱的巨款。
人群最后面,王桂兰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水,磨磨蹭蹭地,不情不愿地也朝院子这边挪动脚步。
王桂兰那张脸黑沉沉的,几乎能拧出水。
她磨蹭着,脚步不情不愿地朝院子这边蹭。
她一进院子,尖细的嗓门就划破了宁静:“哎哟,周秦呐,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把大队长跟会计都给得罪了,你往后还想不想在村里过了?”
周秦正帮着郑苏月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听见这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王桂兰见他不搭理,脸皮一抽,心头火气更旺。
她几步冲到周秦跟前,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山菇:“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道好歹!”
“我这当大伯母的,不得替你操心?”
“你看看你,把人得罪光了!”
“这事儿要我说,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还得提着东西上门给人家赔不是!”
周秦手一缩,轻巧地避开了她的拉扯。
他终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王桂兰给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可一想到今天的来意,胆气又壮了几分,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些活蹦乱跳的兔子身上溜去。
“你看你这儿这么多好东西,也吃不完。”
她清了清嗓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语气理所当然:“你堂弟他们几个,都快一年没沾过荤腥了。”
“这样,你给我拿两只兔子,再给我装二十斤白面。”
“我呢,就厚着老脸,替你去郭大队长和王会计家说道说道,帮你把这事儿给平了!”
郑苏月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
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秦却给气笑了。
他“哐当”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本就高大,此刻更是气势逼人,一股无形的压力罩向王桂兰。
“大伯母,你刚说啥?”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王桂兰以为他这是服软了,腰杆子立刻挺得笔直:“我说,让你拿两只兔子,二十斤白面!怎么?你还嫌多?”
“不,不多。”周秦摇了摇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渗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