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看到李宏伟在门口站着,她后悔得真想用牙齿咬掉半拉舌头。
她跟田小雨吵架,骂李宏伟干啥?
李宏伟没有看静安,他从进屋开始,眼睛就一直盯在田小雨的脸上。
田小雨一见李宏伟,忍不住双目垂泪,委屈地抽搭起来。
静安没想到田小雨这么会演戏,应该哭的人是我吧?你打上门来,骂我们一家子不要脸,你委屈什么?
田小雨垂着目光,眼泪成双成对地落下来。
李宏伟叹口气,看着田小雨说:“你来这儿干啥?”
田小雨说:“我心里憋气,难受,想告诉她,让她弟弟以后少去找我妹妹,我妹妹有对象,静禹再总去纠缠她,对我妹妹名声不好,影响我妹妹的终生大事。”
静安实在忍不住,说:“田小雨你别血口喷人,我弟弟是大学生,小雪是中专生,谁纠缠谁呀?你妹妹总去我妈裁缝店找我弟弟,我弟弟刚刚放暑假,她就来找,是你妹妹纠缠我弟弟——”
静安忽然觉得跟田小雨废什么话,撵出去算了。
刚才她已经看到,门外都是人,田小雨在她房间里多待一分钟,对她不好的影响就多一分。
她忽然想起以前仿佛出现过这一幕,对了,就是发生在这间办公室,原来打字的大王秘书——
有个女人打上门,说大王秘书跟她老爷们是相好的,后来大王秘书就再也没来,静安才捡个漏,有机会进入秘书室——
想到这里,静安不禁后背冒凉风。
田小雨主动找上门跟她吵架,静安怎么感觉这是蓄谋的一幕呢?
田小雨就想把事情闹大,吸引围观的人,把静安的名声搞臭,再让李宏伟也膈应静安——
这边,田小雨还在啜泣,抽搭着。李宏伟不忍苛责她,说:“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还到工厂吵架呀,你说说你——我送你回去。”
李宏伟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一截烟灰,无声地跌落在地上。
但听在静安耳朵里,却像一颗炸雷一样响。
她抬眼看向李宏伟,原来,李宏伟是这么想的,田小雨是有身份的人,静安只是一个工人。
静安感到一阵自卑,还感到一种悲凉——是啊,田小雨是中专生,静安只是一个高中生。
李宏伟搂着田小雨走了,门没有关严,开了一半,走廊里的人在门前走来走去,静安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王回来了,在门口大声地说:“都看啥呀?没见过呀?”
小王进门,嘭地一声把门拽上。
小王回头,问静安:“你哭啥呀?他们俩合伙欺负你呀?”
静安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感到有凉凉的东西在脸上爬。
小王说:“咋回事啊,那个是李宏伟的老婆?她咋来找你呢?你和李宏伟好,我可没出去说——”
小王有不少优点,但她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扯老婆舌。
可能办公室的工作太枯燥乏味,女人空闲的时候多,私底下就开始欻欻,谁和谁是相好的。
静安瞪着小王一眼:“你什么意思呀?你哪只眼睛看我和李宏伟好了?”
小王愣住了,没想到静安会逼问她,她一时张口结舌,说:“他总来找你——”
静安气呼呼地说:“她总来找我就跟我好?厂长总来找你呢,你跟常总好啊?”
小王腾地红了脸,生气地嘀咕:“厂长找我都是分派活。”
静安说:“李宏伟找我也是有事,以后那些没边儿的话少嘚嘚!”
小王没想到静安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一时不再吭声。
静安转身走到电脑前,拉开椅子,拿起椅子上的垫子用力地在椅子背上摔打。
这天,静安打字一直出错,姜厂长的梅花篆字,这几个月以来,静安已经熟悉得八九不离十了。
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姜厂长的字,就像一幅迷宫图,一个字都不认识。
人的情绪混乱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包括大脑里想的,都可能出错。
晚上下班前,杨厂长把静安叫了过去,训了她一顿。
杨厂长坐在办公桌后,严肃地看着面前站着的静安说:“李宏伟的老婆怎么找你吵架?”
静安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但杨厂长好像没听静安说什么,他接着说:“你要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你的工作!”
静安没吭声。
杨厂长说:“你是打字员,我上午要的一份材料,你下午才给我,上面净错别字,你自己看看吧!”
杨厂长把几张打印纸,唰地一下,他是要往静安这里扔,还是要往桌子上摔,反正,这几张纸,跟天女散花一样,在静安头顶散开。
屈辱,不甘,让静安有那么一刻,想转身就走,老子不干了,不伺候你们!
但一想到田小雨居高临下的一张脸,还有走廊里那些看笑话的人,静安无论如何,都要在工厂干下去。
她这个时候要是走了,背后那些人,不一定怎么嚼舌根子,说的话肯定牙碜得闭不上嘴。
静安蹲在地上,伸手捡地上的材料,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水泥地上。静安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杨厂长继续说着:“一个女同志,如果在私生活上栽跟头,你这辈子也没有发展前途,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多严重?”
静安拿起那些材料,站起身,垂着头,看着手里的材料。材料上,被杨厂长的红笔划了很多圈。
不怪杨厂长生气,这几页纸,这么多净错别字,她要是领导,这样的工人也得挨呲!
坐在办公室后的杨厂长,忽然打开抽屉,一只手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哗啦哗啦响,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又在抽屉里翻来翻去,随后,他两只手开始在身上那件四个兜的衣服上,来回地摸着。
最后,他看向静安,有些焦躁地说:“去你姜叔那屋,跟他要火!”
静安见杨厂长发脾气,也不敢说话,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连忙抬起胳膊,擦掉脸上的泪水。
静安一出办公室,门口竟然站着小王,小王差点被猛然拽开的门闪个跟头。
静安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她在外面听什么?肯定是听杨厂长怎么训静安。
小王掩饰地说:“没事了?厂长没说你吧?”
静安没搭理小王,径直走到姜厂长的办公室敲门。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原抽油杆车间的王主任,现在是王副厂长。
另一个是抽油杆车间的原副主任李宏伟,现在扶正,是李主任。
静安也不看李宏伟,她垂着目光,眼泡都肿了,一看就是哭过。
王厂长上午没在办公室,去市里开会,他不知道田小雨来找静安打架的事情。就开玩笑逗识静安:“咋地了,那嘴噘得都能挂油瓶子!”
静安轻声地说:“王叔——”
她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办公室里,没人相信眼泪,流泪只能证明你的无能。
工作做不好,挨呲你活该,还是你没能力,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王厂长站起来,问:“静安咋地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王叔,王叔收拾她,欺负静安嘎哈呀?多文静的孩子呀?”
静安瞥了一旁的李宏伟一眼。李宏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看着旁处,没有看静安。
静安知道,自己骂李宏伟的那几句狠话,李宏伟在门外都听见了,她想找个机会,跟李宏伟解释一下。
转念一想,解释啥呀?李宏伟能信吗?
再说田小雨一个劲地说:“离我们家李宏伟远点。”她要是找李宏伟解释,那不是又成了“纠缠”李宏伟了吗?
姜厂长比较理智,虽然他的字写得太“深奥”,但他这个人说话办事,跟别人不一样。
姜厂长说:“小陈,你来找我,还是找王厂长?”
静安说:“姜叔,杨厂长让我跟你要火——”
姜厂长笑了,抬眼打量静安:“咋地,你把老杨惹毛了?人家都戒烟好几年,让你给气得烟瘾犯了。”
王厂长在旁边笑:“出啥事了?我上午去开会,不知道。”
静安接过姜厂长递过来的打火机,回头对王厂长说:“王叔,我出去了。”
李宏伟一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材料在看,自始至终,他没有看静安。
静安走了之后,姜厂长看向李宏伟:“宏伟,你老婆挺厉害,在秘书室一句顶一句,小陈有点招架不住了——”
李宏伟生气地说:“姜厂长你也是的,看见她们吵架,你不去拉架,还偷听?”
姜厂长说:“我这么大的厂长,啥事都干过,就没干过给女人拉架的事。”
李宏伟说:“是我媳妇不对,我回家训她了——”
王厂长说:“到底咋回事,我咋不知道呢?快说说——”
男人也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