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汐还是那副胃口奇差的样子，“我不吃。”
杜玉书那头都跟摊主商量好再做一盘了，哪里听得了“我不吃”这种鬼话，立刻从越斐然手里抢过筷子，胆大包天地一筷子直接塞到了殷红汐嘴里。功夫再高也怕烫啊！殷红汐脸色大变，那心不在焉的架子端不住了，心急火燎吐出来一截用筷子夹住，瞪杜玉书的时候这小妮子早跑了，买白糖去了！
殷红汐气结，只好认了，把那块拔丝馍一点点吃进去。但这玩意确实好吃，她吃了一块，又夹了一块，由于刚才完全没听摊主在说什么，于是越斐然还要再提醒她，“你别直接吃，它还是黏的。”
殷红汐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只是正常地在水碗里涮了一下，开始认真吃饭了。
杜玉书飞快地买了白糖回来给摊主，回自己位置上一坐下就乐了，“诶呦，终于吃饼啦！”她走的这一小会儿殷红汐还吃了半个千丝烧饼。
殷红汐没搭理她。
杜玉书把自己碗里的面和菜捞光，连那一海碗汤都喝个干干净净，捧着碗去找摊主再续一碗，她盛面的功夫，越斐然跟殷红汐相对而坐，问道：“你接下来跟我们一起去金明，对吧。”
殷红汐点个头，“严家的事还没完，金明城主府我也要再看。”
当初围剿金光明，是金明城打的头阵，殷红汐当然记这个大仇。至于严家，虽未必是出力最多的，也未必是功劳最大的，却是金光明覆灭以后跳得最起劲的。既然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除魔卫道的好名声，那殷红汐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报完仇以后呢？”
“仇是报不完的。”殷红汐冷冷道。当初围剿金光明，几乎大半个中原都出了力，她的仇人太多了。一天杀一个，杀十年都杀不完。
“我看你也有点走火入魔的兆头，小心点吧。”越斐然一边挑自己碗里的面，一边淡淡道：“执念太重，你杀人很快，自己也会死得很快。要报仇，那总要比仇人多活几年。”
殷红汐正要说话，杜玉书已经端着满满一大碗烩面坐回来了，双手一搬凳子还兴致勃勃看看她们，“你们说什么呢？”
殷红汐和越斐然异口同声：“没什么。”
“嘁！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打听呢。我要吃烩面吃烧饼吃拔丝馍了！”她抄起筷子就是一顿埋头苦吃！
不过她们这顿饭，暂时还不会消停下来，杜玉书正埋头吃着面，冷不丁面前坐下一个人，块头很大，把她光都挡了，杜玉书抬头一看，差点跳起来，“赤…！”她及时收声，“…赤面鬼！你出来干什么？！”
坐她面前的居然是赤面！对方那张烧成灰她都不会认错的带着大片血红胎记的脸正笑眯眯看她，“诶呀，怎么连师父都不叫了，真是孩子大了不亲人。老板，给我也来碗面，跟她一样。”
摊主乐呵道，“好呢，这就来。”
杜玉书：“……”
她非常后悔自己挑了一张小四方桌！
殷红汐显然也不太欢迎她，这次轮到越斐然没什么表情，“你最近不应该火烧眉毛了吗，还有功夫出来吃饭？”
这阵子，风波城中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城主府在大张旗鼓地围剿黑道堂口，赤面鬼盘踞的黑市就是他们围剿的重头戏。现在这种时候，照理说赤面鬼应该在黑市坐镇才对，反正这么闲情逸致地出来吃烩面是很不正常的。
“这话说得，我们鬼也是要吃饭的嘛。”她狡猾得很，对越斐然真正的问题避而不答。
杜玉书警惕地把她上下打量。赤面鬼出来倒是好好收拾过，衣服拢起来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如沐春风。风波城也是常有江湖人往来的大城，什么样奇形怪状的人都有，是以她的健硕体格和大片胎记并不十分令人惊异——只要没人把她跟赤面鬼这个名号对上座。
……但最近盯着她的人很多啊！她只要在风波城里多晃荡一会儿，肯定会有人认出来她的吧！杜玉书胃口都要不好了。她赶紧趁着自己彻底没胃口之前把面飞快吃完，为免这位善良且做饭好吃的摊主无辜牵涉其中，杜玉书吃完面就跑去帮摊主端面，连声叫她不必过来，就是不想她看见赤面的脸。
砰！杜玉书面色不善地把烩面在她面前重重放下。赤面笑眯眯道：“谢谢~”就一双筷子一只调羹慢条斯理吃起来——她好像还真是来吃饭的！
出人意料的，越斐然第一个问题没敲出来消息后，就什么也不问了，等到赤面鬼吃完离开，越斐然结了帐，跟殷红汐和杜玉书回了客栈，嘱咐她们道：“今天不要再出门了，食水都让店伙送上来。”
她显然知道什么，只是不说。杜玉书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当夜，杜玉书跟殷红汐各睡一张床，越斐然一直在窗前站着，迟迟不睡觉，杜玉书好几次拉开床帐，都看见越斐然站在窗前的影子。那种强烈的、似有什么猛烈事情即将爆发的预兆，在她心中愈发挥之不去。杜玉书也难得地辗转反侧了半宿才睡着。
她其实可以跳起来对越斐然刨根究底，但她想想，还是不必要把朋友逼到这个份上，越斐然不说，当然就是威胁不到她们，或许……或许只是她太紧张了？
不是杜玉书太紧张了。
慕容万钧死了。
杜玉书早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风波城所有的城民都像她一样恍惚。
“我没睡醒吧？那可是城主，说死就死了？”
意识到自己确实睡醒了没在做梦以后，杜玉书满脸的诧异。这慕容万钧虽说现在不太中用，那再不中用也还是一个大城的城主啊，谁能一夜之间把他杀了？
旋即，她想到昨天忽然出现的赤面，以及见过赤面后态度微妙变化的越斐然。
杜玉书一下子就回过头去看越斐然，越斐然也正看着她。心有灵犀似的，她对杜玉书点了点头。
“……”
杜玉书坐不住了。她到此刻才嗅到真正的惊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