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盘的打斗没有那么仁慈,杜玉书趴下了也不会有人给她站起来的时间,蓝魈朝她走来了。这个巨人每走一步,斗场的地面都微震一下。杜玉书身后不到五尺远的地方就是斗场边线,蓝魁就算不一脚踩死她,只要把她踢出去,她也输了。
杜玉书也管不了好看不好看了,快散架的身体就地一滚,从蓝魈的正面离开,滚到角落后使劲爬起来,满身满脸满口的泥,作虎伏状,趁着蓝魈还没转过身来,她猛地蹿起,朝着蓝魈后颈一记飞踢。
砰!踢中了。后颈明明是个脆弱部位,杜玉书却宛如踢到一堵铜墙铁壁!下一瞬,蓝魈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杜玉书抡圆了甩飞出去!这次比刚才还要狠,杜玉书后背砸中斗场石柱,从将近一丈高的地方狠狠摔了下来。这一下,她真是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看台上议论纷纷,都是不屑的声音,鬼王盘的常客们,何时看过如此无趣的打斗?短短两个回合就已经堪称虐打。虽然稳赚不赔,却也少了重要的趣味!不少人把眼光朝杜玉书那桌最显眼的黄金珍珠山看去——慕容小姐头一回出手,没想到就是惨败呢。
慕容琅看着这场面,叹气,“该不会摔断了脊梁吧?如若伤势太重,下半生跟我一样站不起来,就太可惜了。多么活络的孩子。”
侍从忧心,“小姐重金押注,她却分明要输了。”
慕容琅笑而不语。
今夜鬼王盘只有两个斗手,一个蓝魈,一个杜玉书。蓝魈是早就在黑市成名的魑队第一,根本无须造势,这杜玉书倒是岌岌无名,作为今晚唯一的异类,鬼王盘只能是为她而开的。
而一个如此不堪一击的人,怎会值得黑市主单独为她开一次鬼王盘呢?
杜玉书从没意识到过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她还没上场,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连小命都保不住,但她料不到自己会被击败得如此迅速。才两个回合,蓝魈让了招,还完全没有尽全力,她就快被活活打死了。
她后背很痛,还好刚才腰上受的力并不是最大,脊梁没有断掉。杜玉书心想自己还可以爬起来,然而蓝魈不给她机会了。就算出于轻视,蓝魈有意放水,这种放水也是有限度的。她甚至不准备动手,只是慢慢抬起脚,不知道是要一脚踩死杜玉书,还是仁慈地把杜玉书踹下场去了事。
杜玉书原本以为自己还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对抗一番,孰料一身本事还没用出十之二三就落败得彻底了,她爬不起来又躲不过,只好在危机降临的最后一刻闭上眼睛,她抬起手臂牢牢挡住自己的脸,这死生交界的一刻已把什么恐惧慌乱都忘记了。只是她骤然感到身体一轻,并不是灵魂出窍了,也不是蓝魈又把她踹飞到半空了,而是有人在刹那间拎起了她,以一个快到无法看清的速度掠到了斗场的另一边。
看台上至少有九成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违规!”
“那是谁啊!把她赶下去!”
“不不不,这可没有违规……”
他们最初是不痛快的,这些挥金如土的赌徒们见惯了血溅五步的残酷,既然势均力敌的打斗看不到了,那看蓝魈一脚把脆弱的对手踩成烂泥也是好的。偏偏有人不守规矩地去阻止这件事发生。在这个连他们都必须守规矩的地方,一旦有人不守规矩,无疑就是冒犯了在场所有人的权威,如何能叫人不恼火呢。但其中很快就有头脑快又熟知斗场规则的人反应了过来,不,这可不是违规,这是另外一种玩法!于是所有的不满不解惊讶都一股脑的化作了兴奋,像一瓢冷水泼进油锅一般令看台中所有人炸沸了起来!
人声鼎沸中殷红汐无所适从地顿感惶惑。她看向场中。越斐然正把杜玉书扶起,局势变为两人与蓝魈相对,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越斐然居然下场捞人,蓝魈却到现在为止什么也没有做,任由越斐然在原地帮杜玉书运功顺气,也没有任何一个具有最高权限的雪衣侍从来中止这场失误的赌局。这说明什么?说明一切还将继续。她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记得黑市的斗场有一个几乎从不被人提起的规定——
她骤然想起来了。
嗒、嗒。
蓝魁和杜玉书的名牌被取了下来。
嗒、嗒……
数响过后,殷红汐木然转身,同她周围所有的赌众一起把目光投向他们身后的那面大幕,两名幕工迅速而有序地排列着名牌,一块一块挂上幕板,蓝魈的名字之后跟上了一众人,而杜玉书的名牌被换了一块更大的,横着挂在了她原本的位置。
“点阎王簿!”
点阎王簿……
殷红汐心下瞬间雪亮。
似越斐然这般擅自下场捞人,斗场会默认她是要“点阎王簿”,杜玉书可以离开,但越斐然要留下来,击败魑队所有人!
所有人……
啊她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殷红汐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越斐然一点也不担心杜玉书会被打死!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杜玉书打赢蓝魈!
黑市主的条件,只是让杜玉书胜出而已,越斐然给杜玉书点阎王簿,点赢了,也算杜玉书赢。
殷红汐眼睁睁看着魑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场,性别不一,身量不齐,却个个都是生死之间千锤百炼出来的狠手。黑市斗场尊崇最原始的肉搏,虽然魑盘可以在兵器和毒药之外无所不用其极,归根结底也依然是在比谁的体魄更强、比谁的命更硬,越斐然再强也是一个人,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常言所谓武林高手也不过以一敌十,魑队的斗手却整整有……
四十五个。
杜玉书好不容易顺过了气,也渐渐意识到场中气氛不对,她看着鱼贯而入的一众斗手,模糊地预感到不好,越斐然拍拍她的背,“去下边坐着休息吧,让他们拿水给你喝。”
“我不走!”杜玉书一说话就咳嗽,也不妨碍她表态。
“你不下去,我就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