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那间临时办公室里的审讯还在僵持。老鬼李贵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车轱辘话,油盐不进。欧雅走出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烦躁,看到卜皓站在走廊尽头窗边,走了过去。
“那老油条,嘴比海狼还硬!撬不开!”欧雅压低声音,带着火气,“线索在他这就断了!海狼一死,账本线索断了,‘烟花’的直接执行人没了,上面那条线……”
“线没断。”卜皓打断她,声音很轻,目光却锐利地投向走廊另一端。刘斌正和两个警察说着什么,手里习惯性地夹着烟,那独特的劣质混合烟味又飘过来一丝。“看见刘斌了吗?”
欧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看守所那个副所长?他不是负责外围交接班吗?怎么了?”
“海狼在仓库临时羁押点换药后,我闻到过这种烟味。刚才海狼出事前后,在病房附近,又是这个味道。”卜皓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恰好’出现在两个关键现场,身上带着同一种‘记号’。”
欧雅瞳孔一缩:“你是说…他不只是传话的?海狼的死…他可能动了手脚?”
“高烧感染是诱因,老鬼的袭击是导火索,但海狼心脏骤停太快了,快得有点…刻意。”卜皓眼神锐利,“混乱中,靠近病床的,除了我们的人和医生,就是‘恰巧’进来‘查看情况’的刘斌。他有足够的机会和时间,做点小动作,比如…刺激某个穴位,或者注射微量药物引发急性心衰。”
“妈的!”欧雅低声骂了一句,“那还等什么?抓回来审!”
“不急。”卜皓摇摇头,“抓他容易,但他和老鬼一样,都是小角色,骨头硬得很。撬开他的嘴,需要更硬的铁证,或者…更大的压力。现在动他,只会惊动后面的蛇。”
他掏出手机,快速发了几条加密信息:“我已经安排人,24小时盯死刘斌,查他所有通讯、行踪、银行流水,特别是最近几天的异常接触。你这边,审讯老鬼继续,施加压力,但重点放在刘斌身上。放出风去,就说老鬼扛不住了,在吐一些看守所内部人员的事。”
“引蛇出洞?”欧雅明白了。
“对。刘斌坐不住,就一定会去找他的主子。”卜皓眼神幽深,“盯紧他,看他去见谁。”
市局那间“档案室”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污浊得呛人。赵强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踱步。刘斌坐在椅子上,脸色比纸还白,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桌面。
“废物!都是废物!”赵强低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斌脸上,“老鬼那个蠢货被抓了!海狼是死了,可卜皓他们肯定起疑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老鬼在乱咬!”
刘斌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强哥…我…我当时真的只是进去看看情况…他们应该没证据…”
“放屁!”赵强猛地揪住刘斌的衣领,“卜皓是什么人?那鼻子比狗还灵!你身上那破烟味,你自己闻不到?现在他们肯定盯上你了!”
刘斌吓得一哆嗦:“那…那怎么办?”
赵强松开他,烦躁地点上烟,狠狠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眼神阴晴不定。他掏出另一部加密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背景音很安静:“什么事?不是说了最近不要直接联系吗?”
“老板,出事了!”赵强弓着腰,语气带着谄媚和恐惧,“老鬼失手被抓了!海狼虽然死了,但卜皓那边好像盯上刘斌了!他当时在现场,可能露了痕迹!现在风声很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沉默的压力透过话筒让赵强和刘斌都屏住了呼吸。
“慌什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冰冷和不容置疑,“死无对证,就是最好的结果。海狼一死,线索就断在他那里。卜皓再怀疑,没有实质证据,能动一个看守所的副所长?程序上他就要费大功夫!”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训斥和指点:“你听着。从现在开始,该上班上班,该干嘛干嘛。所有能联系到你和刘斌的通讯方式,全部切断,用备用的‘安全通道’。最近不要见面!更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卜皓盯你,就是在等你犯错!只要你稳得住,他拿你没办法!”
“是是是!老板!我一定稳住!”赵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还有”声音转向严厉,“管好你手下的人!那个老鬼,让他把嘴闭紧!告诉他,他老婆孩子都在我们‘照顾’范围内!他要是敢乱说一个字…哼!另外,把尾巴都给我扫干净!特别是跟海狼、跟南郊化工厂、跟帝豪账本转移有关的任何痕迹,统统给我抹掉!一点灰都不能留!”
“明白!老板放心!我一定处理干净!”赵强冷汗涔涔。
“记住,”电话那头的声音最后带着一丝警告,“现在是关键时刻。卜皓风头正劲,硬碰硬不明智。拖住他!让他查!查海狼的死因,查老鬼的‘盗窃未遂’,让他陷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只要拖过这段时间,等省里…哼,局面自然不同。沉住气!”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赵强和刘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但也多了一丝主心骨。
“听见老板的话了?”赵强盯着刘斌,“稳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把你那破烟扔了!”
“扔!我马上扔!”刘斌手忙脚乱地把兜里的半包烟掏出来,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
市局技术组的灯永远亮着。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资金流数据和通讯记录分析图谱。沈幼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摘下眼镜,端起旁边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还在挖‘深渊’的根?”苏小晴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舆情监测报告走过来,放在沈幼楚桌上,顺手拿起她凉掉的咖啡杯,“别喝这个了,伤胃。我去给你冲杯热的。”
“嗯,谢了。”沈幼楚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海狼这条线断了,但资金流不会断。他们转移得再快,总会留下痕迹。特别是…刘斌。”
苏小晴动作麻利地冲好一杯热茶,放在沈幼楚手边:“卜组长那边压力很大吧?刚压下去舆论,海狼又死了…”
沈幼楚终于停下手,端起热茶暖着手,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压力一直很大。不过卜组长…他好像有种特质,越是绝境,越冷静。”她顿了顿,看向苏小晴,“你那边呢?舆情反弹了吗?”
苏小晴摇摇头,眼神带着一丝小得意:“暂时没有。发布会效果太好了,铁证如山。现在网上都在夸督导组雷厉风行,骂《星洲日报》是黑心媒体。不过…”她压低声音,“我感觉,暗流还在涌。海狼死得蹊跷,网上已经有零星质疑的声音了,虽然被我们压下去了,但总觉得…不太踏实。”
沈幼楚若有所思:“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抿了口茶,“卜组长让盯死刘斌,就是感觉到这宁静下的暗涌了。我们这边,得再快点,找到能钉死他们的东西。”
“嗯!”苏小晴用力点头,看着沈幼楚专注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幼楚姐…你…是不是挺佩服卜组长的?”
沈幼楚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她镜片上,看不清眼神。过了几秒,她才淡淡地说:“在其位,谋其政。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我们也是。”
苏小晴眨了眨眼,没再追问,也回到自己电脑前,开始筛选那些看似平静的舆情数据下,可能隐藏的异常波动点。技术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运行的嗡鸣,两个年轻的女人,各自在无形的战场上,为同一个目标默默努力着。空气里,除了电子设备的气息,似乎也弥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友间的默契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