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偶尔夹杂着蝉鸣，杜逢春沉默的摩挲着茶杯边缘的烫痕，青瓷杯壁残留的茶渍显得有些落魄。
他抬眼望向窗外偶尔飘过的云层，忽然发现魏忠仁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正洇湿衬衫领口 —— 这个向来从容的老下属，此刻显得有些挫败。
“凤北中医院那边什么态度？”
杜逢春对中医院那俩人，颇有些好感。
“对方也没明确说，我那个子侄是怕给您和局里造成被动的局面，所以提前告知了我。”
魏忠仁也是觉得挠头，甚至想着，如果医院只是单纯的治病救人，那就简单多了！
但是，很遗憾，并不！
“唉，不管提前说与否，市局处在这个位置上，都是被动的。不过，谢谢你和那个孩子。”
之前没有牵扯的时候，两个医院合并，杜逢春只会叹息世事难料，心中默默的为中医院不平。
这次开会见到那个看着比较儒雅、实在的张佑安，如今再加上跟魏忠仁有渊源的那个小伙子，就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当时也就是想想，以后能帮的帮一把！
现在呢？
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哪怕跟他们并没啥实际的关联！
杜逢春抬头看一眼，不远处他的办公桌上那一摞《医疗机构改革指导意见》的文件草案，每个字在他眼前跳来跳去。
但是，跳来跳去的这些，并不单纯。
体制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像密密麻麻的、错综的蛛网，拐着弯的亲缘纽带看似松弛，却在关键时刻收紧绞索：既给基层执行者留着转圜余地，又借着系统内部的血缘根系，将权力触角深深扎进决策层。
市局作为省厅与地方之间的缓冲带，就像卡在齿轮间的薄铁片，稍有晃动便要承受上下咬合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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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建春在那天发完信、打完两个电话、回到医院后，单独跟张佑安汇报了一下，也说了他跟魏院长打过了招呼。
“你想的周全，做的也不错，魏院长跟魏局长？”
“这个没听说，我只知道，魏院长的爱人，是从卫生局退休的。”田建春没宣扬魏荣安和魏忠仁的关系，别人多想也只是猜测，至于明白俩人关系的，那都算圈子里的人了。
俩人又说了近几天的安排后，张佑安嘱咐田建春，“你这些天多在院内走动、了解一下医院的情况，多留个心眼，多听、多看、少说话；你是新人、而且一直跟项目，也许有人愿意给你说说，咱们不能一味的打压，虽然我喊的很响‘理智看待、积极配合’，但是也要允许别人有牢骚！有不满意牢骚就要有出口，不然人憋坏了，啥事儿都做的出来。”
田建春站起来，临走之前沉默的点头，沉重的心情似乎浸了水。
“建春啊，你坐会儿，咱们爷俩啦啦嗑。”张佑安看着面沉似水的年轻人，也越发有气势了。
田建春坐下来，慢慢的调整一下呼吸，平复一下心情，表情也随之温和下来。
张佑安没讲大道理，只是讲自己刚到县医院的时候遇到的挫折，后来慢慢的跟周逸群、刘德海相处的比较好，后来认识了方荣起......
然后又讲了中医院从筹建到建成、再慢慢的发展到现在的一些里程碑的大事儿......
田建春听了，低下头，对着张佑安说，“张院长，是我肤浅了，谢谢您开导、包容、鼓励，我一定坚持住，即使结局不如意也不灰心丧气，反而更要努力，于我来讲，人生和事业才刚刚开始。”
张佑安站起来，看着同样站起来的年轻人，拍一拍肩膀，沉声说，“人生不如意十八九，而且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做、享受当下努力挣扎的过程，也接受任何的结果。你啊，还年轻，会觉得我这些话太虚假，等你到我的年纪就知道了！”
田建春很想大喊，“只要活着，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
田建春拉着张佑安的手，微微一躬，眼睛湿润，“谢谢您，谢谢您的关爱！”
张佑安并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那一世，也曾包容过鼓励过田建春。
田建春以后几天都在院里各科室、住院部转悠，偶尔听一听别人的议论、牢骚、愤懑不平......
凤北县中医院行政楼的二楼靠北边的一个办公室内，老旧的吊扇正吱扭扭的转动着宽大的扇叶，被风吹到的纸张，哗啦啦的飞起再落下。
办公室和财务科的一群人，正围着合并起来的三张桌子，对着小山一样堆积的各种资料，分门别类的登记汇总资产汇总表。
张景程跟财务科长李丽荣一边干活一边调侃，“幸好咱们建院时间不长，而且大多数主任都是元老。” 他用圆珠笔敲了敲泛黄的科室设备清单，塑料笔杆在纸面留下浅浅的凹痕，“不然光凭借咱们几个，累死也整不清楚！”
李丽荣点点头，然后盯着总务科送来的各科室密密麻麻的、各色字体的原始档案，那些潦草如狂草的字体张牙舞爪：“早知道就跟所有的主任打好招呼，别用写处方签的那几笔龙飞凤舞对付咱们！”
李丽荣的话，让张景程笑出了声。
“是呢，现在他们也没有之前忙了！”
话题到这里，几个人都沉默了。
李丽荣：“景程，这就开始掉人了？”
“可不，听说医院外面也开始有了传言，说中医院被城关镇医院给吞并了，以后就是人家的了，想想，你要是病人，会不会怀疑？”
张景程皱着眉头，低沉的声音，让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大家都不再说话，安静的低着头干活，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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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县长刘志新隔一天，会跟方荣起通个电话，询问两家医院的具体情况，方荣起会酌情的客观描述一下具体的工作进度以及各医院的经营情况。
刘志新派李显忠和陈洪强先去城关镇坐镇一个礼拜，随后俩人再到中医院一个礼拜。
先摸摸两家医院的资产的底、再观察一下所有人员对合并的态度、然后再根据情况酌情汇报，请上一级领导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