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第七矿坑因之前的坍塌事件而显得有些骚动,但很快又在其他监工的呵斥与鞭影下恢复了死寂。
巡查监工意外陨落虽然不算小事,但在幽冥矿脉,死个把监工和矿工,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只要不影响魂煞石的产量,上层根本不会过多追究,最多是再派个人来接手罢了。
徐正阳混在返回简陋居所的矿工人流中,低眉顺目,毫不起眼。
但他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细微波动,以及那些监工们私下交流的只言片语。
他需要将刘厉之死的价值最大化。简单的“意外”不足以掀起波澜,他需要将这潭死水搅浑。
心念电转间,一个目标浮现在他脑海中——第三矿坑的监工,王龙。
王龙此人,修为与刘厉相仿,皆在真仙初期,但体型魁梧,脾气更为火爆刚愎,仗着其姐夫是矿脉一位负责物资调配的小管事,在底层监工中向来横行,与不少监工都有龃龉。
尤其是与性格阴鸷、同样贪婪的刘厉,曾因争夺一批新到的、品质稍好的矿镐分配权而发生过激烈冲突,当时两人几乎就要动手,此事不少矿工和监工都曾目睹。
“便是你了。”徐正阳心中定计。
待到夜深人静,绝大多数矿工都因极度疲惫而沉沉睡去,监工们也大多回到各自稍好的石屋休息,只有零星的巡逻队在矿坑外围游弋时,徐正阳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第七矿坑的区域。
混沌界膜不仅隔绝探查,更赋予了他融入环境、潜行匿迹的非凡能力。
在浓郁的煞气掩护下,他避开巡逻队,悄然潜入了第三矿坑的管辖范围。
第三矿坑的条件比第七矿坑稍好,矿道更宽阔,煞气浓度也略低,但同样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徐正阳的目标,是第三矿坑边缘一处相对偏僻、废弃已久的旧矿坑。
那里岩层脆弱,时常有碎石滑落,正适合布置现场。
他来到选定的地点,神识仔细扫过,确认无人。
随即,他从自身的储物法器(一个看似普通,内里却蕴含一丝混沌空间的下界之物)中,取出了刘厉那件残破的、沾染着自身灰烬和一丝极淡混沌气息的监工服饰碎片,以及几块刻意弄碎、来自第七矿坑特有岩层的碎石。
他模拟出真仙级别仙元对撞的残留痕迹,将这些证据巧妙地散布在旧矿硐入口处,尤其是那衣袍碎片,半掩在一块松动的巨石下,仿佛是被剧烈冲击后遗落。
同时,他运用对能量的精细操控,模拟出两种不同属性仙元在此地短暂交锋、最终引动小范围坍塌的假象——一种阴冷刁钻,带着刘厉功法特有的气息;另一种则刚猛暴烈,与王龙修炼的《厚土崩山诀》仙元特性极为相似。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猎手,耐心等待着“发现者”。
机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来。一队隶属于矿脉执法队、负责夜间交叉巡逻的修士,恰好途经第三矿坑外围。
徐正阳隐匿在暗处,指尖微弹,一缕细微的混沌气流如同无形的手,轻轻触动了那半掩着衣袍碎石的松动岩块。
哗啦——
一阵不算大,但在寂静黎明中格外清晰的碎石滑落声响起。
“嗯?”巡逻队队长,一名面容冷峻的真仙中期修士立刻警觉,目光如电扫向声音来源,“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几名队员立刻戒备地靠近废弃矿洞,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那显眼的衣袍碎片和周围打斗、坍塌的痕迹。
“这是……监工服饰?”一名队员捡起碎片,仔细辨认,“看样式和编号,是第七矿坑的刘厉。”
“此地残留的仙元波动……”队长蹲下身,神识仔细感应,眉头越皱越紧,“一股阴寒,是刘厉的《幽煞诀》没错。另一股……刚猛暴烈,带着土行煞力,这……这像是王龙的《厚土崩山诀》。”
队员们面面相觑,都想到了刘厉与王龙素来不和传闻。
“队长,看这痕迹,像是两人在此私下争斗,仙元失控,引动了塌方……刘厉恐怕凶多吉少。”一名队员低声道。
队长脸色阴沉,他自然知道监工之间私斗是重罪,更别提还可能闹出了人命。“立刻上报,封锁此地,在王龙到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天亮时分传遍了监工层面。
王龙刚从打坐中醒来,就被执法队的修士请去了现场。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自家功法残留气息,以及指向刘厉陨落的证据时,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放屁!老子昨晚一直在屋中修炼,何时见过刘厉那厮?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王龙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对着执法队长咆哮,魁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执法队长面无表情:“王监工,证据确凿,现场残留的仙元波动做不得假。你与刘厉素有旧怨,此事众所周知。还需你配合调查,解释清楚昨晚行踪。”
“我解释个屁。”王龙怒吼,他性子刚直易怒,最受不得冤屈,“定是有人害了刘厉,嫁祸于我。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咆哮在矿坑间回荡,却无人回应。其他监工们神色各异,有冷眼旁观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暗自担忧的。
与王龙交好的几位监工试图为其辩解,但与刘厉关系亲近的、或是平日受过王龙气的监工,则开始阴阳怪气,落井下石。
“王龙,平日里就你脾气最大,和刘厉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出了事,还想抵赖?”
“就是,执法队明察秋毫,岂会冤枉你?”
场面一时混乱,监工群体内部本就存在的派系矛盾,因刘厉之死和王龙被指认为“凶手”而彻底激化、公开化。信任荡然无存,互相指责、猜忌的气氛弥漫开来。
上层管事很快介入,虽然暂时没有直接拿下王龙,但也勒令其暂停职务,接受审查。
王龙憋屈无比,恨得咬牙切齿,却百口莫辩,只能将这股邪火暗暗记下,发誓要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徐正阳混在早起上工的矿工中,远远看着第三矿坑入口处的骚动,看着王龙那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背影,看着监工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水,已经搅浑了。
刘厉的死,不仅为他提供了第一条心魔资粮,更成了一颗引爆监工内部矛盾的炸弹。混乱,才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扛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矿镐,如同往常一样,默默走向第七矿坑的深处。
新的监工尚未到来,暂时的权力真空和内部混乱,给了他更多操作的空间。
猎杀,才刚刚开始。
而这片幽冥矿脉的风暴,也因他这轻轻一推,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