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归藏域北境边缘,泣血渊旧地。
万年玄冰覆盖的广袤废墟死寂无声,唯有幽冷的死气如雾霭般在冰隙间流淌,残存着幽冥主宰陨落前的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毒。凛冽寒风卷过嶙峋冰柱,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如同亡魂的叹息。此处虽已纳入覆海真君镇狱渊的势力辐射范围,但终年不散的幽冥残息,仍使它成为秩序下的阴影角落,滋养着不愿见光的虫豸。
徐正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悬停在一道深邃冰裂的上空。玄黑袍服融入深紫色的天穹,气息收敛至虚无。左眼——永劫归墟之瞳——幽光流转,视线轻易穿透了层层坚逾精钢的玄冰,直达地底深处。
冰裂之下,别有洞天。
一座由森森白骨与漆黑冻土垒砌的简陋祭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祭坛中央,盘坐着一个枯瘦如鬼的身影。他身披破烂的暗红法袍,上面用凝固的污血绘制着扭曲的幽冥符文。一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干瘪发青的下巴,皮肤紧贴着颧骨,如同蒙皮的骷髅。周身缭绕着一股粘稠、阴冷的灰黑色气息,那是强行糅合了幽冥死气与生魂怨力的驳杂邪元,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金丹初期的修为,根基却虚浮得如同沙塔,显然是以某种邪法强行拔升。在他身侧,散落着几具年轻修士的尸骸,皆被吸干了精气魂魄,面容扭曲定格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之中。其中一具少年尸身,元阳之气尚未散尽,眉心却被硬生生剜开一个血洞,一丝精纯的童子元阳正被枯瘦修士贪婪地抽取,融入自身那颗灰暗驳杂、布满裂痕的金丹之中,试图以此压制体内反噬的邪力,维持那脆弱的“童子身”表象。
“嗬…嗬…”枯瘦修士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吐纳都带出冰寒的灰气,脸上是病态的潮红与深入骨髓的痛苦,“快了…再吸几个…就能稳住…幽冥大法…必能…大成…”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如同濒死的饿狼盯上了新的猎物。
就在他指尖邪力即将触及另一具尸身眉心时——
嗡……
一股无法言喻、超越了他所有认知极限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
整个地下冰穴的空气瞬间凝固。祭坛上摇曳的幽绿鬼火骤然熄灭。枯瘦修士体内狂暴冲撞的邪力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狱,瞬间冻结、僵死。连他自身的神魂都仿佛被无形的寒冰之手攥住,思维停滞,连恐惧都来不及滋生,唯有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渺小与战栗。
他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一寸寸地抬起头。
冰裂上方,不知何时,悬停着一道身影。
玄衣墨发,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却带着万古沧桑的漠然。左眼深邃如吞噬一切光线的归墟寒渊,右眼澄澈似演化生灭造化的轮转玉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散发,仅仅是其存在本身,便让这方天地法则都为之扭曲、臣服。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宇宙的中心,万道的终点。
枯瘦修士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极致的冰寒下冻结。那身玄黑袍服,那双标志性的生死双瞳……北境新晋化神,葬灭幽冥主宰,开辟玄冥归藏府的巨擘——玄冥尊者。
“玄…玄冥…尊……” 枯瘦修士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鸭,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思维的冰封,将他彻底淹没。他想逃,可身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想求饶,可声带如同被冻结的岩石;他想引爆那脆弱的金丹同归于尽,却发现连神念都被那无形的意志死死锁住。在真正的化神至尊面前,他这强行催谷的金丹,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徐正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兜帽的阴影,落在那张因恐惧和反噬而扭曲的脸上。右眼轮转之瞳微光一闪,瞬间洞悉了此獠的底细:强行维持童子身的秘法痕迹、体内驳杂混乱的幽冥残力、魂魄深处因采补炼魂积累的浓重业障与濒临崩溃的阴阳平衡……一切信息,纤毫毕现。
“幽冥余孽,窃取元阳,炼魂害命。” 徐正阳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宣判法则本身,清晰地在这死寂的冰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汝之魂魄,合该归藏。”
话音落下的刹那,徐正阳动了。
他只是极其简单地,对着下方那僵如木偶的枯瘦修士,遥遥伸出了右手食指。
指尖,一点深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万古光阴与一切生机的玄黑光芒骤然亮起。那不是法术的光辉,而是寂灭大道本源的具现——归墟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
只有一种源自魂魄层面的、令人绝望的剥离感。
“不——” 枯瘦修士终于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正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至高伟力,从躯壳中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嗤……
一道虚幻的人影——正是枯瘦修士的魂魄——被那点玄黑光芒强行从肉身中扯出。这魂魄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状态:一半是勉强维持、却被邪力浸染得灰暗驳杂的童子元阳(阳魂),另一半则是被无数生魂怨念缠绕、漆黑如墨的阴煞邪魄(阴魂)。两者以一种畸形的、濒临崩溃的方式强行“共生”,正是修炼幽冥残法强行“双生”的恶果。
这扭曲的阴阳双生魂被玄黑光芒包裹、压缩,发出无声的、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尖锐悲鸣与诅咒。它挣扎着,怨毒的意念疯狂冲击着那玄黑光芒,却如同蚍蜉撼树,瞬间被归墟之力碾碎、净化,只留下最精纯的、符合“阴阳双生”特质的魂魄本源。
徐正阳指尖微收。
那被归墟之力淬炼过、剔除了所有杂质与怨念、只剩下纯粹阴阳冲和之气的魂魄本源,化作一道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金灰两色流光,没入了他腰间悬挂的万魂幡中。
万魂幡那暗沉如凝固血海的幡面微微波动了一下,亿万痛苦面孔的嘶吼似乎短暂地低沉了一瞬,透出一丝满足的贪婪。幡面上,一道新的、极其微小的金灰双色符文悄然浮现,随即隐没于亿万扭曲面孔之中。
冰穴内,死寂一片。
枯瘦修士的肉身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祭坛上,迅速蒙上一层白霜,生机断绝,连带着那几具被他残害的尸骸,一同化为这幽冥旧地微不足道的尘埃。空气中残留的幽冥死气与怨念,在归墟之力的余威下,如冰雪消融,被净化一空。
徐正阳收回手指,指尖玄芒敛去。他神情淡漠,左眼归墟之瞳幽光流转,再次扫过这片冰渊废墟。
“第一个。” 他低语,声音在空寂的冰裂中消散。
此獠孽债缠身,强行维持童子身行采补炼魂之恶,死不足惜。取其魂魄,非是屠戮,而是替天行诛,收其孽债以炼吾道。正道的苗子,自有其气运与因果,绝非吾魂幡之资粮。他心中念头清晰如冰。
神念无声扩散,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覆盖这片被遗忘的冰渊。万魂幡核心那对特定魂魄的渴望波动,与幽冥碎片残留的隐晦共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玄黑的身影融入空间褶皱,悄无声息地消失,只留下冰穴祭坛上几具迅速冻结的尸体,和一片被彻底净化过的、更加死寂的寒冷。玄冥尊者的猎魂之路,在这泣血渊的旧日冰寒中,踏出了冰冷而决绝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