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是发过天道誓言，没有我族……那个记录吗？”盘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目光紧紧锁在李阳挺拔却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上。方才那三人凄厉的惨状还烙印在她脑海，让她对眼前这个煞星是又惧又怕，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却在心底悄然滋生。然而，当那吞噬一切、带着她盘孤神族特有气息波动的神通骤然出现时，这份悸动瞬间被巨大的惊疑和责任感取代。她是盘孤神族的血脉，族中核心神通外泄，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李阳再恐怖十倍，她也必须问个明白！这关乎种族的根基。
李阳本已迈出的脚步，因她这句带着种族责任的质问，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他缓缓转过身，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精准地攫住了盘雪。四目相对，距离近得盘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以及那冰冷目光带来的实质压力。
盘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会怎样？是暴怒？是灭口？还是……她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李阳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极其淡漠、甚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看白痴般的讥诮，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眼神中的轻蔑和无语，比任何怒吼都更让盘雪感到难堪。
“哼。”一声冰冷的嗤笑从李阳鼻腔溢出。他再未多看她一眼，决然转身，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淬着冰碴子的话语在风中回荡：
“你是低估了天道？还是高估了你自己？你族的神通，我李阳不屑。这是我自创的吞噬神通，从吞噬法则本源中悟得！别动辄就把天底下相似的本事都往你族脸上贴金，简直…可笑！”
那“可笑”二字，像鞭子一样抽在盘雪脸上，火辣辣的。若是旁人这般说，她定嗤之以鼻，斥为狡辩。但他是李阳，是那个以剑证道、锋芒毕露的剑修！她对他过往的行事作风并非一无所知，此人极度骄傲，不屑撒谎，更不屑于偷学他人之术。
理智告诉她，李阳所言极可能是真。可被如此毫不留情地鄙夷，少女的骄傲让她本能地选择了嘴硬。她对着李阳迅速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声音刻意拔高，带着赌气的意味：
“哼！臭屁什么？我才不信！自创神通？吹牛谁不会！”
话虽如此，她的身体却极为“老实”。眼见李阳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废墟的烟尘中，盘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掐诀施法，一道淡银色的遁光包裹住她，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她一边追，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哼，我这是…这是为了监视他！对，监视他是不是真的没偷学我族秘法！才不是…才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阳的神识何其敏锐，自然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身后那抹如影随形的气息。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下速度未减，却也并未出言呵斥或出手驱赶。
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又凛冽了几分，仿佛在身周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无声地拒绝着任何交流。
自从凤仙儿和顾川死了，又继承了伏羲神族的传承，仿佛有一层蒙蔽心智的尘埃被骤然拂去。
许多过往看不透、想不明的关节，此刻豁然开朗。
比如太阳神君“慷慨”赠予他的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秘典，其中不少都隐晦地指向某些古老神族间的秘辛与矛盾。
又比如，他与盘孤神族那次看似偶然的激烈冲突。
如今回想，太阳神君那看似随意的安排，其用意昭然若揭——分明是要借他这把锋利的剑，去搅动神族这潭深水，甚至不惜以他为饵，引发与盘孤神族的直接对抗。
而神君本人，可能在这混乱的旋涡中，谋取他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出手救下盘雪的其中一个原因——既是顺水推舟，其次他有自己的想法。
而第二个原因，更为沉重。
凤仙儿和顾川的死，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血淋淋的现实让他彻悟：修仙之路，与凡俗江湖并无本质不同。
出来混，光能打，远远不够。
再锋利的剑，无人护持，无人撑腰，终究会折断。
再高的天赋，没有靠山，没有纵横交错的势力网，也只能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在夹缝中求存，在追杀中奔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万事皆需亲力亲为，耗尽心力。
反观有了太阳神君这座“靠山”之后，许多事情确实变得“便利”起来，纵使这便利背后藏着算计。救下盘雪，一来是为自己结下一份来自顶级神族的人脉，哪怕这关系现在脆弱如纸，但种子已然埋下；二来，也算是“替”太阳神君完成了他想挑动的事，只是方式结果由自己掌控。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用至亲至爱之血换来的、冷酷而现实的生存智慧。
“仙儿…顾川…”这两个名字在心底无声碾过，李阳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直，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滔天的血海与刻骨的恨意，周身压抑的杀气骤然暴涨，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开来，让周遭本就残破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而紧随其后的盘雪，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气激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放慢了遁速，小手紧张地攥紧了衣角。表面上，她似乎被这杀气吓得小脸发白，一副惊惧的模样。
然而，在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除了本能的畏惧，却悄然跳跃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隐秘的欢喜。
尤其是能这样“名正言顺”地跟在李阳身后，看着他挺拔孤傲的背影，感受着他那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力量，盘雪的心底就涌起一股莫名的雀跃。
虽然他刚才对待那三人的手段残忍恐怖得如同修罗降世，但……那不是针对她呀！而且，是他救了自己！但同样对方也带来强大的安全感，以及英雄救美的桥段，足以让少女情怀悄然萌动。
“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长，带着少女特有的执着。不过……他真的好难接近啊！像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又像柄出鞘即见血的利剑。
盘雪苦恼地撅起了嘴，随即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靠近他，了解他！那个叫什么凤仙儿的人族女子可能不在了，她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男人！只有我，盘孤神族的天之骄女，才……”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沉默地穿梭在破败的天地间时——
遥远的观礼台上，气氛却如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天人族族长，那位须发皆白、威严深重的老者，此刻脸上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巨大水镜术呈现的画面中——那三具属于天人族天骄的、死状凄惨无比的尸体！尤其当看到下手之人竟是一个“人”时，一股混杂着暴怒、惊愕和被背叛的狂躁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轰隆！”
他身前的玉石长案应声而碎，化为齑粉！磅礴的神威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压得整个观礼台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围修为稍弱的长老们更是脸色煞白，呼吸艰难。
“放肆！！”族长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咆哮声震得空间嗡嗡作响，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极度的难以置信：“那是谁？！是哪一峰、哪一堂、哪一家派进去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残害同族天骄？！！”
他的暴怒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除了受邀的神族贵客，其余几乎都是依附于天人族的大小势力、仆从种族或受其庇护的门派弟子。
在他看来，李阳是纯人族。
自己“家”人”，竟然反口咬死了本家精心培育的“天骄”，这不仅是损失，更是赤裸裸的背叛和挑衅！
“目无法纪，罪该万死！！”族长怒发冲冠，声音如同九天雷霆，震得人耳膜生疼：“此獠所属的哪一脉，家主何在？！立刻将此獠的命牌给我取来！本座要亲自施法，引动命魂咒杀，让他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以儆效尤！！”
他盛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扫向身后侍立的一众天人族长老和各附庸势力的代表，那眼神分明在说：是你们谁的人？还不快交出来！
然而，让他震怒之余更添惊疑的是——在他这声咆哮过后，身后那代表着天人族各大分支峰头、堂口以及重要附庸家族、门派的席位上，竟是一片死寂！
无人应声，无人出列，甚至连一丝骚动都没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族长那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在无声燃烧。长老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那些附庸势力的代表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这无妄之灾牵连。
这份死寂般的沉默，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暴怒的族长头上。他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个手段酷烈、实力惊人的青年，根本就不是他天人族势力范围内任何一方的人！
他的怒火，他索要的命牌，都失去了目标！
这比明确的背叛更让他感到难堪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怒！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竟在他的地盘上，当着他的面，杀了他最看好的三个本族天骄？！
“混……混账！”族长脸色由赤红转为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羞愤和更深的杀意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家丑”心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狂怒：“查！给我查！那小子到底是哪来的野种？
等等，有可能是凡界？
太阳神君带上来的？好！好得很！太阳神君……此事没完！给我盯死他！
只要他们踏入了这方宇宙。
我要让此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