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的喧嚣与忙碌,终于在一场春雨后,渐渐沉淀下来。神都洛阳的皇宫里,十三岁的秦烈已经能熟练地处理朝政,虽然依旧需要龙天策等老臣辅佐,但眉宇间的沉稳与决断,已隐隐有了帝王气象。
一百零二岁的龙天策,站在太极殿的丹陛旁,看着御座上那个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少年天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也掠过一丝疲惫。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归意萌生:百岁老臣的最后牵挂
永熙元年年底,秦烈成功处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藩镇摩擦——河东节度使借口“军饷不足”,意图囤积粮草,秦烈在龙天策的暗中指点下,一边调拨粮草安抚,一边派御史巡查其账目,恩威并施,轻松化解了危机。
事后,秦烈在御书房召见龙天策,兴奋地说:“秦爷爷,您看,朕做到了!”
龙天策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看到了当年初登帝位的秦武,也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笑着点头:“陛下做得很好,比老臣当年,还要沉稳几分。”
那一夜,龙天策失眠了。
他躺在秦王府(神都分院)的床榻上,听着窗外的虫鸣,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自己的一生:少年从军,驰骋沙场;中年辅政,整顿吏治;晚年退隐,却又因秦武驾崩、新帝年幼,再度出山……
一百零二载风雨,他为大唐耗尽了心血,也见证了王朝的起起落落。如今,新帝已立,朝政渐稳,龙家的后辈(龙问天已任刑部尚书)也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终于落了地。
“该回去了。” 他对身边的玉倾城说,声音平静得像渤海湾的秋水,“神都虽好,终究不是我的归宿。渤海湾的风,才是我这把老骨头,最熟悉的味道。”
玉倾城握着他枯瘦的手,这双手曾握过刀、执过笔、指点过江山,如今却只剩下温暖的褶皱。她轻声道:“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这里的事,有陛下,有问天,我们放心
朝堂辞行:卸下重负的躬身一拜
永熙二年正月,朝会结束后,龙天策独自留在了太极殿。
秦烈看着他,有些疑惑:“秦爷爷,您还有事?”
龙天策走到殿中,对着秦烈,缓缓跪下。
“秦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秦烈大惊,连忙起身想去扶他。
“陛下,” 龙天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郑重,“老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您说,朕都准。”
“老臣年逾百岁,精力不济,恐难再为陛下分忧。恳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去所有职务,返回渤海封地,颐养天年。”
秦烈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位像定海神针一样的老王爷,会提出“辞官”。
“秦爷爷,您不能走!” 他急了,“朕还需要您,大唐还需要您!”
“陛下长大了。” 龙天策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与信任,“朝中之事,有吏部尚书、刑部尚书(龙问天)等人辅佐;边疆之事,有老将镇守;民生之事,陛下仁厚,自有考量。老臣留在神都,不过是个摆设,反而会碍了陛下的手脚。”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老臣这一生,戎马倥偬,辅佐过四位帝王,如今心愿已了,只想回到渤海,看看那里的海,种种那里的田,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秦烈看着他花白的须发,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终于明白了——这位百岁老臣,是真的累了,也真的放心了。
他眼圈一红,声音哽咽:“秦爷爷……朕准了。但您要答应朕,常回神都看看,朕……朕会想您的。”
“陛下放心,” 龙天策笑了,“若神都有事,老臣虽老,也会尽绵薄之力。”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象征“辅政大臣”身份的玉牌,双手奉上:“此牌,交还陛下。老臣从此,只是渤海一老民。”
秦烈接过玉牌,那玉牌上,还残留着老王爷的体温。他看着龙天策缓缓起身,看着他佝偻却依旧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
彻底卸任:不留一丝牵绊
龙天策的“辞官”,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有人惋惜,有人不舍,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老王爷的威望太高,多少让人有些敬畏)。
但龙天策去意已决。
他没有像寻常官员那样,留下“后路”,而是做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他将秦武赐给他的府邸、田产、财物,除了少量日常用品,其余全部上交国库,只留下渤海的祖宅和田地。
他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奏稿、手札、兵法心得,整理成册,全部送给了龙问天,嘱咐他:“这些东西,或有可取之处,你留着,或许有用。”
他亲自拜访了几位老同僚,一一辞行,言语间,只谈家常,不谈朝政,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要回故乡养老。
连龙问天想派几个亲兵护送,都被他拒绝了:“我回自己家,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临行前,他最后一次去了太庙。
对着太祖高皇帝、高祖武皇帝、太宗文皇帝、明宗孝文皇帝、庄宗文烈皇帝的灵位,他深深一拜:“老臣龙天策,护我大唐数十年,如今力竭,请辞归乡。愿列祖列宗保佑,我大唐江山永固,陛下圣明,万民安康。”
拜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玉倾城早已收拾好行囊,安静地等在王府门口。看到他出来,她微微一笑:“都准备好了。”
“走,回家。” 龙天策握住她的手,那双手,与他一样苍老,却温暖如初。
他们的车驾,依旧简单朴素,没有前呼后拥,只有几个忠心的老仆和侍女跟随。车驾驶出神都城门时,龙天策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他生活了数十年、奋斗了数十年的城市,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释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朝堂的急报、百官的争论、边疆的烽火,都与他无关了。
渤海归帆:熟悉的海风与新生的田园
永熙二年夏,渤海湾的风,带着熟悉的咸湿气息,吹拂在龙天策的脸上。
他的车驾,驶入了阔别已久的渤海王府。
王府还是老样子:青砖黛瓦,朱漆大门,门前的石狮子,历经风雨,却依旧威严。不同的是,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比他离开时,又粗壮了几分,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
“王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留守的老管家,带着王府上下,跪在门口迎接,一个个泪流满面。
龙天策看着他们,笑着挥手:“都起来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渤海的第一件事,他便让人撤去了书房里所有关于朝政的书籍、地图、奏报,只留下一些农书、医书、诗词和他自己的手札。
他不再穿官服,只穿最普通的棉布衣衫;不再处理任何公文,每日的事情,就是在庭院里散步,看看花草,和玉倾城聊聊天,或者坐在老槐树下,晒晒太阳,闭目养神。
他把王府的大部分田产,都分给了族中和附近的贫苦百姓,只留下一小片菜园,自己耕种。
一百零二岁的老人,拿起锄头,在菜园里劳作。动作缓慢,却每一下都很认真。他种了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都是些寻常的蔬菜。
玉倾城劝他:“年纪大了,别累着。”
他笑着说:“不累。种地比看奏折,轻松多了。你看这土,多实在,种下去,就有收成,不像朝堂上的事,弯弯绕绕的。”
安澜和安雅(当年跟随他回渤海的安氏姐妹,如今也已年近四十),依旧负责他的膳食。她们知道老王爷喜欢清淡,便每日用菜园里的新鲜蔬菜,做些简单的饭菜:凉拌黄瓜、清炒豆角、西红柿鸡蛋汤……
龙天策吃得津津有味,常常笑着说:“还是家里的菜香。”
他不再关心长安的消息,有人从神都来,他只问秦烈的身体好不好,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至于朝堂上的争斗、官员的任免,他一概不听。
“那些事,有陛下和问天呢。” 他总是这样说,然后继续打理他的菜园。
不问世事:海风吹拂的晚年新篇章
渤海的日子,平静而悠长。
龙天策的生活,像渤海湾的海水,波澜不惊。
清晨,他会和玉倾城一起,去海边散步。看日出从海平面升起,染红半边天;看渔船扬帆出海,带着希望驶向远方;看海鸥在天空翱翔,自由而惬意。
“你看,” 他指着远处的渔船,对玉倾城说,“这才是日子。男人们出海打鱼,女人们在家织布做饭,孩子们在沙滩上玩耍,多好。”
上午,他会在菜园里忙碌一阵,或者坐在书房,整理自己的手札。他不再写那些关于兵法、权谋的内容,只写些对生活的感悟,对岁月的感叹,甚至会写一些关于种庄稼、做菜肴的心得。
下午,他会和王府里的老人下棋、喝茶,听他们讲些渤海的趣闻。谁家庄稼丰收了,谁家娶媳妇了,谁家生了大胖小子……这些琐碎的小事,却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傍晚,他会看着夕阳沉入大海,然后和家人一起,吃晚饭,聊家常。
他的孙辈、曾孙辈,常常来看他。他会把自己种的蔬菜分给他们,听他们讲学校里的事,讲外面的新鲜事,脸上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纯真。
有人不解,问他:“王爷,您当年叱咤风云,如今就这样过着,不觉得可惜吗?”
龙天策总是笑着摇头:“不可惜。年轻时,为了家国,拼过,闯过,够了。现在,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就是最大的福气。”
他的“新篇章”,没有金戈铁马的壮阔,没有运筹帷幄的智慧,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只有岁月静好的平淡。
但这份平淡,却比任何辉煌,都更让他心安。
永熙二年的秋天,渤海湾迎来了一场丰收。
龙天策种的菜园,也收获了满满的蔬菜。他让安澜和安雅,把蔬菜分给了附近的邻居。
邻居们捧着新鲜的蔬菜,感激地说:“谢谢老王爷!您种的菜,就是好吃!”
龙天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的道谢,心中一片温暖。
他知道,自己的“续写新篇章”,不是在朝堂上,不是在史册里,而是在这片生他养他的渤海土地上,在这些淳朴的百姓笑容里,在这份不问世事、安然自得的晚年生活里。
海风吹过,带着收获的喜悦,也带着岁月的温柔。
龙天策的晚年,就在这渤海湾的涛声里,在菜园的绿意里,在家人的陪伴里,缓缓铺展,成为他漫长人生中,最宁静、也最动人的一章。这一章,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有着对生命最本真的尊重,对生活最质朴的热爱,一如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大唐江山,最终归于百姓的安宁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