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辘辘声响。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谢尘冥坐在赵玖鸢对面,车厢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有车窗缝隙透入的夕阳余晖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
车厢内一片静谧,只有车轮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赵玖鸢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暮色,谢尘冥忽然开口。
“如今你府中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总算清理干净了。”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赵玖鸢沉静的侧脸上,“该准备去成渝镇的事了。”
赵玖鸢的心猛地一跳,抬起眼看向他。
谢尘冥沉声道:“待府中诸事稍定,我们便起程。路线我已初步规划好,沿途的护卫和接应也已安排下去。你只需收拾好行装,调整好身体。北疆苦寒,路途遥远,不比都城。”
“七日……”赵玖鸢低声重复。
她又要回到那个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了。
赵玖鸢沉默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北方遥远的天际。
她想到了许久没有消息的赵溪冷。
“将军,不知……你可有赵溪冷的消息?”赵玖鸢顿了顿,“他远赴边疆从军之后,音讯全无。边疆苦寒,战事凶险……我……”
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下去。
暮色中,谢尘冥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目视窗外的远方,声音低沉而平稳:“放心,我派去打探的人,前些日子刚传回消息。你的弟弟他……很争气。”
赵玖鸢的心猛地提起,急切地看向他:“真的?!他……他可还好?现在在何处?”
“他初入边疆时,在最苦寒的前线历练过一段日子。但听说他很能吃苦,似乎很快就弓马娴熟,几次小规模战事中,表现勇猛,被上官看中。”谢尘冥顿了顿。
“他现在在黑城山那里,离你要去的成渝镇,快马不过一日半的路程。”
“阿冷离成渝镇不远?”赵玖鸢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得知赵溪冷还好好活着,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将军告知。”
这声感谢,比之前的客套真诚了许多。
随即,一个强烈的念头在赵玖鸢心中升起。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将军,你说黑城山离成渝镇仅一日半路程?那……待我们成渝镇事了,是否……是否有可能……”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是否有可能顺路去黑城山……看看阿冷?”
谢尘冥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心中一片柔软。
他点了点头,淡然道:“若时机允许,可以前去一见。”
“真的?!”赵玖鸢问。
“嗯。”谢尘冥再次肯定,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会提前修书一封,说明情况。只要军务允许,安排你们姐弟见一面,应该不难。”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淹没了赵玖鸢。
她甚至有些期盼能快些动身。
……
……
西郊山的风波,刺破了国公府表面的平静。
当赵玖鸢回到熟悉的府邸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守门的仆从眼神躲闪,连廊下悬挂的灯笼都仿佛摇曳得格外不安。
她刚踏入自己清风苑的门,暮月和寒碎便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般扑了过来,惊慌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老爷他……”
“慢点说,怎么了?”赵玖鸢扶住她。
“老爷大发雷霆!”一旁的寒碎急急道,“大公子将今日悬崖边的事,还有……还有二小姐以前下药的事,都禀告了老爷和夫人!”
“老爷气得当场就叫人把二小姐拖到祠堂前,当着祖宗牌位,狠狠打了十板子!二小姐哭得嗓子都哑了!夫人也哭晕过去一次……”
十板子?
赵玖鸢心中冷笑。
比起慕青棠两次置她于死地的狠毒,这十板子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想借着这轻罚,堵她的嘴罢了。
果然,寒碎话音未落,裴管家便板着脸出现在院门口,语气刻板地传达:“大小姐,老爷在书房,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赵玖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寒意,对暮月和寒碎道:“看好院子,让明儿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她挺直脊背,步履沉稳地走向镇国公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
镇国公端坐在紫檀木大书案后,脸色铁青,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看到赵玖鸢进来,并未让她坐下,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在她身上刮过。
“回来了?”镇国公的声音低沉,“今日之事,你大哥都说了。”
赵玖鸢垂眸,行了一礼:“是,父亲。”
“哼!”镇国公重重一拍书案,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跳,“孽障!慕青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事!为父已按家法,罚了她十板子,让她在祠堂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院门半步!”
听了镇国公的话,赵玖鸢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了。
她以为,她给出的方案已是仁慈。没想到,镇国公竟然连这都不同意。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意思是,此事就此揭过?”
镇国公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耐:“她犯下大错,自然要罚!但你说要将她嫁给那许家公子?”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赞同:“那许家小子是什么货色?不学无术,眠花宿柳,声名狼藉!整个都城谁人不知?将我国公府的养女嫁过去,传出去,旁人只会说我慕家虐待养女,连带着你的名声,盛儿的名声,还有整个国公府百年清誉都要跟着蒙羞!”
他顿了顿,看着赵玖鸢依旧平静的脸,语气放“软”了些:“鸢儿啊,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青棠已经受了责罚,你也好好地站在这里。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偏心:“更何况,那右相的二公子,原本是青棠议亲的对象,如今不也是倾心于你?你已得了她最在意的东西,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将她推进那等火坑,辱没门楣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