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露沾湿了秦千风的鞋尖,他走得极快,血珠贴在胸口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林婉儿追到院门口时,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袖一角,指尖触到布料下翻涌的热力,又触电般缩回。
\"千风!\"她的声音裹着夜雾,带着学医人特有的镇定,\"后山焦土下埋着三百年前的地火脉,你现在体内阴阳火相冲——\"
\"我知道。\"秦千风停步,侧过脸时,月光正落在他泛红的眼尾,\"但它在叫我。\"他抬起手,掌心托着血珠,暗红光芒穿透指缝,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红线,\"像父王当年抱着我,在祠堂说'小风要记住,秦家人的火,是用来烧断命数的'。\"
林婉儿的喉结动了动。
她见过太多病人被执念拖入深渊,可此刻秦千风眼里的光,不像疯癫,倒像久旱的禾苗终于触到了雨。
她松开手,药囊在腰间轻晃,里面还装着半瓶未用完的镇火丹:\"天亮前若没回来,我带着药庐的罗盘来找你。\"
秦千风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山道转弯处。
林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点暗红彻底融入夜色,才摸出腰间的青铜药铃——铃身刻着的\"火毒纹\"正在发烫,这是她前日替秦千风诊脉时种下的追踪标记。
荒漠的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秦千风扯下衣襟蒙住口鼻。
血珠的震动频率在进入这片焦土后突然变得规律,每七步轻颤一次,像在数着某种古老的步数。
他记得高尔村老人们说过,后山最深处的焦土是\"神罚之地\",可此刻踩在脚下的碎石,分明带着活物般的温度,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煅烧的木炭。
\"停。\"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秦千风抬头,见一块半人高的黑石上坐着个灰袍老人,白发用草绳随意扎着,左脸有道贯穿眉骨的刀疤,右眼却亮得惊人,\"再往前三步,你踩碎的就不是石头,是火影始祖的肋骨。\"
血珠突然发出蜂鸣。
秦千风直觉这老人不简单,他按住震动的胸口:\"前辈是......\"
\"老鬼,守了这祭坛三百年的老鬼。\"灰袍老人跳下来,靴底碾碎一块焦石,露出下面暗红的纹路,\"你以为那些传闻里的'上古之火'是天灾?
错了,那是火影始祖用本命火魂封印灾厄时,溅出的火星。\"他指了指秦千风胸口,\"你怀里的血珠,是他的魂火核。
三百年前他献祭灵魂时说,若有一日这珠子能找到主人,必是他轮回转世。\"
\"我......是他转世?\"秦千风的指尖微微发抖。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小风能活下来,是命里带着神火\";穿越那日高尔村的大火,他明明被压在房梁下,却感觉有团热流从心口涌出,烧断了所有枷锁。
老鬼没回答,只是掏出块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插进焦土间一道隐蔽的石缝。\"咔\"的一声,地面裂开条缝隙,露出下方被火焰包裹的祭坛。
坛上的石像果然缺了三颗冠珠,而那张脸,分明和他识海里的金影一模一样。
\"自己看。\"老鬼退到一边,\"当年他封印灾厄时,留了道魂印在祭坛核心。
你若真是他的轮回,现在该听见了。\"
秦千风踏进祭坛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无数画面在识海里炸开:红衣男子站在翻涌的黑潮前,手中的赤焰剑劈开苍穹;他转身对身后的族人笑,说\"我以魂火为引,封这灾厄三百年,三百年后......\"话音戛然而止,画面里的他突然化作漫天火星,融入脚下的祭坛。
\"三百年后,轮到我了。\"秦千风喃喃道。
他终于明白父王临终前塞给他的血珠为何发烫,明白穿越时那股热流从何而来——原来他的命,从三百年前就被刻进了这场轮回。
林婉儿的药铃烫得几乎握不住。
她顺着发烫的方向追到一处隐蔽的山谷,谷口两棵枯树间挂着块褪色的黑幡,幡上绣着的幽冥蝶图腾让她后背发凉——这是玄冥殿的标记。
她贴着山壁蹲下,耳力在学医时练就得极灵。
谷内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其中一个声音阴柔得像浸了毒的丝:\"韩护法确定那小崽子会去烈焰祭坛?\"
\"柳客卿这是信不过我?\"另一个声音带着沙哑的笑,\"那血珠是火影始祖的魂火核,他若不是转世,珠子早该烧穿他的心脏了。
等他解开祭坛封印......\"声音突然压低,\"那灾厄被封了三百年,怨气早该凝成实体。
到时候我们坐收渔利,青鸾宗、形意门,通通得给玄冥殿让路。\"
林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柳寒烟为何总在秦千风练火功时\"恰好\"路过,明白韩九渊为何总在高尔村附近转悠——他们一直在等,等火影转世解开祭坛,放出被封印的灾厄。
她摸出腰间的银针,正打算悄悄退走,却踩碎了块碎石。
谷内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是衣袂破空声。
林婉儿转身就跑,可没跑出两步,后颈一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最后一刻,她看见柳寒烟站在月光下,手里捏着半块沾了迷药的帕子,嘴角勾着她从未见过的冷笑。
祭坛外的风声突然变了。
秦千风站在石像前,能清晰听见金属摩擦的声响——是玄铁重剑出鞘的声音,是弩箭上弦的声音,是成百上千人同时踏地的声音。
\"来了。\"老鬼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黑石上,\"玄冥殿的狗,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秦千风转身望向祭坛入口。
月光下,韩九渊穿着玄色大氅站在最前,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的袖口都绣着幽冥蝶。
他的目光扫过秦千风,露出毒蛇般的笑:\"小崽子,你以为解开祭坛就能成英雄?
等灾厄出来,第一个吃你的就是它!\"
\"那便先吃了你。\"秦千风的掌心腾起双色火焰。
这一次,金焰和赤焰不再撕扯,反而交融成更炽烈的光。
他看见识海里的金影和石像上的红衣男子重合了,他们同时举起手,指向韩九渊的方向。
\"去。\"
火焰如潮水般涌出祭坛。
秦千风站在潮头,看着韩九渊的玄铁剑被烧熔成铁水,看着他身后的喽啰被火焰裹成火球,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玄冥殿护法跪在地上,半边脸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
\"你......你到底是谁?\"韩九渊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千风没有回答。
他的注意力全在胸口——血珠的震动突然停止了。
下一刻,暗红光芒轰然炸裂,一股浩瀚的意志涌入识海。
他看见三百年前的战场,看见红衣男子最后一眼望的不是灾厄,而是脚下的土地;他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我的孩子,去终结这场命运。\"
当最后一个玄冥殿喽啰的惨叫消失在风里,秦千风缓缓站起。
他望着祭坛中央的石像,发现缺了三颗冠珠的位置,不知何时被填上了新的珠子——正是他胸口的血珠碎片。
更让他震惊的是,识海里的双影此刻竟凝聚成了唯一形态:一位身披赤焰王袍的帝王,冠冕上的珠子流转着金红两色光。
他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镜中倒影竟与那帝王有七分相似。
\"这一世,由我亲手终结。\"秦千风对着月亮轻声道。
老鬼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该回去了。
你走后,形意门和青鸾宗的人都在找你,连高尔村的村长都带着族人往这边赶......\"他顿了顿,\"不过有几个家伙,眼神不大对。\"
秦千风的脚步微滞。
他想起林婉儿临走前说的\"天亮前回来\",想起父王临终前说的\"要小心身边人\"。
晨风卷起他的衣摆,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突然觉得,这场轮回里的局,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