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门演武场的积雪未扫,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弟子们练拳的浅痕。
秦千风裹着沾雪的披风推开偏厅木门时,沈清漪正将最后一管符水封入檀木匣,白芷则蹲在火盆边烘干浸透冰碴的药囊——三人昨夜星夜兼程赶回,连换洗衣物都未来得及取。
\"门主批了。\"沈清漪抬眼,玉笛在指尖转了半圈,\"三车玄铁、两箱聚灵散,还有...\"她顿了顿,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铜虎符,\"允许调用外门三十人护送。\"
秦千风解下腰间火折子搁在案头,火折子上的铜箍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伸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暗红的归源印记,银线正顺着血管往手肘攀爬,像条不安分的小蛇。\"不够。\"他说,声音压得低,\"西境的混沌不是普通邪祟,带太多人反而拖累。\"
话音未落,门帘被风掀起一角。
林墨裹着玄色斗篷挤进来,肩头落满雪,手里攥着半卷染了泥的绢帛。\"千风哥。\"他喘着白气,发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今早刚截到的飞鸽传书。\"
秦千风接过绢帛时,指腹触到林墨掌心的薄茧——这外门执事常年整理密报,指尖早被竹简写得脱了层皮。
展开的绢帛上,墨迹未干,写着一行歪扭的小字:\"西境青牛镇,三日前有异族少年出现,周身有黑雾缠绕,口称'混沌赐福'。\"
\"异族?\"沈清漪凑过来看,玉笛在案上敲出清脆的响,\"西境百年没异族踏足了,上回还是...\"
\"上回是混沌初现时,他们跟着来分羹。\"秦千风将绢帛对折,指节抵着眉心。
归源印记突然发烫,像被人拿红炭烙了一下。
他想起昨夜雪坡后的银焰,想起沈清漪说的\"混沌的根\",喉结动了动,\"提前出发。
明日寅时,只带必要的东西。\"
白芷的手在药囊上顿住,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烘干的药粉:\"不等门主调的护送队?\"
\"护送队走官道,我们抄寒霜岭的野径。\"秦千风摸向火折子,金红火种在掌心跃动,映得他眼底发亮,\"混沌等不得,我们也等不得。\"
林墨突然扯住他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我让人查过那异族少年的行踪。
他三天里连跨七座村子,每到一处就撕了土地庙的封条——和当年混沌侵蚀村落的手法一模一样。\"
案上的烛火忽的一跳,将林墨的影子拉得老长。
秦千风盯着那影子,看它在墙上扭曲成黑雾的形状,忽然想起昨夜云层里的紫,想起归源印记里游走的银线。\"你留着。\"他拍了拍林墨手背,\"形意门需要有人盯着后方,若有变故...\"
\"我懂。\"林墨松开手,后退两步躬身,玄色斗篷扫过满地积雪,\"千风哥,一路小心。\"
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
秦千风背着装了玄铁的包裹走在最前,沈清漪提着玉笛跟在左侧,白芷的药囊里塞着聚灵散,叮当作响。
寒霜岭的风卷着雪粒打在面甲上,像无数小石子砸过来。
沈清漪的发绳被吹散,几缕青丝缠在玉笛孔上,她也不恼,只说:\"这风里有股腐味。\"
\"是混沌。\"秦千风的火种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前方山坳里有股暗涌,像极了当年高尔村后山的邪祟。
正说着,雪雾里突然走出个少年。
他穿月白长袍,腰间系着金线绣的云纹,可那云纹仔细看竟是扭曲的符咒,每道符都渗着黑血似的红。
\"你们不该来西境。\"少年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碰,\"混沌大人不喜欢被打扰。\"
沈清漪的玉笛已抵在唇间,笛音未落,少年的指尖先窜出黑雾。
那黑雾裹着冰碴子砸过来,秦千风旋身避开,袖中短刃划出半道弧光——刀光触到黑雾的瞬间,归源印记猛地一烫,银焰顺着刀刃窜出来,将黑雾烧得噼啪作响。
\"原初之焰!\"少年瞳孔骤缩,转身就往雪雾里钻。
秦千风想追,却被沈清漪拉住:\"别中调虎离山计。\"他停步时,少年的声音已从百米外飘来:\"等混沌大人醒了,你们连渣都剩不下!\"
雪雾重新合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芷摸出帕子擦了擦短刃上的黑灰,帕子刚碰到黑灰就冒起青烟:\"这东西...比普通邪祟毒。\"
\"走。\"秦千风握紧火折子,金红与银白的光在掌心交织,\"去安福村。\"他记得林墨说过,青牛镇往南二十里有座荒村,是当年混沌退去后第一个被遗弃的村子——或许能找到线索。
安福村的断墙半掩着褪色的春联,门楣上的木牌被雪覆盖,隐约可见\"安福村\"三字。
秦千风刚掀开门板,就听见后院传来低吼。
他冲进去时,正看见一只黑背妖狼扑向缩在草垛后的少女。
少女穿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裙,头发被血粘成一绺一绺,手里攥着半截烧火棍。
\"小心!\"白芷的药囊甩过来,里面的止血散迷了妖狼的眼。
沈清漪的玉笛迸出青色剑气,直接刺穿妖狼咽喉。
妖狼倒下时,少女终于松开烧火棍,整个人瘫在草垛上,却还撑着胳膊朝三人磕头:\"谢谢...谢谢大侠。\"
\"你叫什么?\"秦千风蹲下来,递过水囊。
少女抬眼时,他注意到她眼尾有颗红痣,像滴凝固的血。\"叶灵。\"她喝了两口水,声音还是发颤,\"我们村...我们村半月前开始有人失踪。
先是王阿婆,然后是狗蛋...他们说晚上听见有声音唱儿歌,第二天人就没了。\"她突然抓住秦千风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昨天我看见村东头的老槐树底下冒黑雾,黑雾里有张脸...像极了王阿婆!\"
归源印记在腕间发烫,秦千风能感觉到地底有股力量在拉扯,像有人在下面拽他的脚。
他与沈清漪对视一眼,后者点头:\"去村东头。\"
老槐树的树干上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缕缕黑雾。
秦千风伸手触碰树身,归源印记突然暴起,银焰顺着指尖窜进树里。
树身发出刺耳的尖叫,黑雾被烧得卷曲着往上涌,露出底下刻满的混沌符文。\"这是...封印阵。\"沈清漪蹲下查看,玉笛尖挑起一块碎砖,\"符文是倒着刻的,原本应该是镇邪,现在反而成了混沌的养料。\"
叶灵缩在白芷身后,盯着树上的裂痕:\"前几日黑雾就是从这儿冒出来的。
我娘说这树是当年高人种的,怎么会...\"
\"高人?\"秦千风摸出火折子,火种在老槐树下画出一个圈,\"可能是当年封印混沌的修士。
但混沌的根扎得太深,时间久了,连封印阵都被污染了。\"他话音刚落,归源印记里的银线突然窜入手心,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闪着银光的符——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却像刻在骨头里似的熟悉。
\"走。\"沈清漪突然拽他胳膊,\"天快黑了,傀儡要出来了。\"
返程时,夕阳把雪地染成血红色。
秦千风走在最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几个\"村民\"正从断墙后转出来——他们穿着安福村特有的蓝布衫,腰间系着草绳,可眼睛里没有光,像两团被吹灭的蜡烛。
\"阿风哥!\"白芷的声音带着颤,\"他们...他们是村东头的李叔和张婶!\"
沈清漪的玉笛已经吹响,青色剑气扫过\"李叔\"的脖子,却只砍出一道白印。\"是傀儡!\"她喊,\"混沌力量操控的!\"秦千风握紧火折子,银焰从掌心腾起,比之前更亮更烫。
他挥动手臂,银焰如活物般窜向\"村民\",所过之处,黑雾蒸腾,\"村民\"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藤。
最后一个\"村民\"倒下时,一团黑雾从它心口飘出来,凝成模糊的人脸。
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等...等大人醒...\"
秦千风迅速摸出怀里的玉简,念动封印咒。
黑雾被吸进玉简的瞬间,归源印记里的银线突然窜入他识海,他听见一声清越的凤鸣,比昨夜更清晰。
\"它在等什么?\"秦千风盯着玉简,指节捏得发白。
沈清漪走过来,伸手按住他肩膀:\"等混沌复苏,等原初之焰的弱点,或者...\"她顿了顿,望向西方天际,那里的云层又泛着不自然的紫,\"等某个关键的人。\"
夜风卷起积雪,打在众人脸上。
秦千风裹紧披风,正要开口,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鸽哨。
他抬头,看见一只灰鸽从东边飞来,爪上系着朱红信筒——是形意门的传讯鸽。
\"该回营地了。\"沈清漪说,玉笛在指间转了半圈,\"有些消息,怕是要提前知道了。\"
一行人踩着积雪往回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秦千风摸着心口的归源印记,能感觉到银焰在皮肤下跳动,像在回应那只急飞的灰鸽。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第一片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