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消散了。
余音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冰锥，深深钉入两人的灵魂。
“轮回……”
丹增罗布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比周遭的万年冰雪还要苍白。
卓玛拉姆感觉自己的双腿正在失去力气，那不仅仅是声音，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意志，一种凌驾于生死之上的绝对威严。
洛桑嘉措的答案，就在这里。
也只可能在这里。
伴随着那道声音的消失，寺庙内部那低沉的嗡鸣声，反而愈发清晰，愈发沉重。
眼前的黑色巨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它开始变得透明。
门上深刻的纹理如同墨迹在水中化开，门板的实体则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画，最终化作无数幽暗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消逝。
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入口，呈现在他们面前。
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也没有庄严肃穆的佛像。
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星辰绝迹的虚空。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光线，如蛛网般纵横交错，贯穿了整个虚无的空间。
有些光线呈现出温暖的金色，有些则是不祥的暗红色，它们彼此缠绕、连接，仿佛编织着世间万物的命运。
这是“因果线”。
脚下，并非坚实的地面。
一步踏出，便是万丈深渊。
那是一种能将灵魂都吞噬的空洞与死寂，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只余下最原始的恐惧。
“上师……”
卓玛拉-姆的声音干涩，几乎无法发出。
丹增罗布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衰弱的气息在这一刻却变得异常悠长，仿佛与这片虚空融为一体。
“虚空藏识。”
这四个字没有被说出口，却在他枯槁的识海中，掀起了一片金色的波澜。
刹那间，眼前那片混乱无序的因果之网，在他的感知中开始变化。
绝大多数光线都暗淡下去。
唯有一条由无数微光粒子构成的路径，在黑暗中蜿蜒向前，通往未知的深处。
那是唯一的生路。
几乎在同一时间，卓玛拉姆胸前传来一阵温热。
她低头看去，那串祖传的绿松石项链，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碧绿光华，柔和却坚定。
光芒驱散了她身边的些许虚无，让她得以看清一些之前无法察觉的东西。
在那些纵横交错的因果线之间，漂浮着无数萤火虫般的半透明光点。
它们黯淡，破碎，充满了悲伤与不甘。
灵魂碎片。
卓玛拉姆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从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属于洛桑嘉措的。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由“虚空藏识”所照亮的唯一路径。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稀薄的空气上，脚下的深渊仿佛随时会张开巨口。
越是往深处走，那股源自虚空的压力就越是沉重，仿佛要将他们的肉体与灵魂一同挤压成碎片。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抵达这片虚空秘境的中心时，前方的景象让两人的呼吸同时停滞。
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圆盘，正在缓缓转动。
它不是由任何金属或者岩石构成。
而是由一种粘稠、深邃、仿佛容纳了万物宿命的暗红色液体所构成。
宿命之血。
这，就是“轮回之盘”。
盘面上，无数模糊的影像生生灭灭，流转不休。
一个在草原上引吭高歌的牧人。
一个身披重甲、浴血奋战的将军。
一个在经殿中虔诚诵读的年轻僧侣。
那些面孔不断变化，却都有着相同的神韵。
那是洛桑嘉措的前世今生。
然而，每一幅影像之上，都缠绕着一道道黑色的邪气，如同跗骨之蛆。
那邪气中翻滚着暗红色的火光，充满了毁灭与劫难的气息，正是那道“劫火淬体”的源头。
卓玛拉姆脖子上的绿松石项链，此刻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响，与远处的轮回之盘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冰冷而庞大的信息，瞬间冲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见了。
在轮回之盘的最核心，有一个被层层血色与黑气包裹的纯净光点。
那是洛桑嘉措的灵魂。
他被困住了。
而那缠绕着所有前世影像的黑色邪气，是一种诅咒。
一个在上古时代陨落的魔神，在魂飞魄散前，用尽最后的恶念与力量，打入轮回之中的“因果诅咒”。
它的目的只有一个。
阻止洛桑嘉措的涅盘重生。
就在卓玛拉姆被这庞大的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时，丹增罗布的眼睛猛然睁开，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小心！”
话音未落。
缠绕在轮回之盘上的那些黑色邪气，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
它们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盘面上剥离、滴落。
一滴滴漆黑的、燃烧着劫火的液体落在虚空之中，迅速扭曲、膨胀，最终化作一个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眼睛的怪物。
业障魔。
由因果诅咒所凝结而成的魔物。
数十个业障魔，同时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那咆哮化作实质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在两人的心神之上。
下一秒，它们咆哮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