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浊气尚未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洛桑嘉措刚刚寻回的澄澈心境,瞬间被一股极致的寒意冻结。
他身旁的丹增罗布,一直沉默地诵经,此刻也猛然睁眼,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
那道从魔神之眼残骸中逃逸的漆黑魂影,并非单纯的邪恶。
它更古老。
更纯粹。
也更绝望。
它像是一道凝固了万古岁月的黑暗法则,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哀鸣、退避。
“站住!”
洛桑嘉桑怒喝出声,可声音出口,却被那股无形的气压碾得粉碎。
三人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
并非山崩地裂的摇晃。
而是一种被抽离的虚无感,仿佛整个魔窟的根基,正被某种力量连根拔起,拖向未知的深渊。
魔窟的最深处,那魂影没入的黑暗腹地,陡然亮起。
那不是光。
那是无数道猩红如血的丝线,凭空而生,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
每一根丝线,都散发着宿命的铁锈味,缠绕着令人作呕的因果气息。
“虚空法界……”
卓玛拉姆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风化的岩石。
“它在用无数生灵的命运,编织自己的神座!”
祭坛。
一个由无数“因果律锁”和“宿命之血”构成的巨大祭坛,正在那片虚空中缓缓升起。
祭坛的中央,那道漆黑的魂影如同心脏般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有更多的血色因果锁链从虚无中延伸而出,缠绕在它身上,为它构建出血肉、筋骨。
一个由纯粹恶意与终极宿命构成的上古魔神,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它尚未完全成型,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让洛桑桑措感到自己的神魂快要被撕裂。
这不是力量的压制。
这是存在层级上的碾压。
“丹增!”
“卓玛!”
洛桑嘉措没有丝毫犹豫,将金刚杵顿在地上,磅礴的愿力之火如同一面金色巨盾,将三人护在其中。
丹增罗布盘膝而坐,双手结出法印,古老的轮回渡魂咒从他口中响起,试图安抚那些被编织进魔神身体里的扭曲灵魂。
卓玛拉姆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已经不再是颤抖,而是散发出滚烫的热量,灼烧着她的皮肤。
可她顾不上疼痛。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正在成形的魔神,天命护佑之力化作一层无形的碧色光晕,加持在洛桑嘉措的金色愿力之火上,抵御着那股足以侵蚀万物的邪恶能量。
魔神终于凝聚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它缓缓抬起头。
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一道深渊般的缝隙。
下一刻,洛桑嘉措眼前的世界变了。
他不再身处魔窟,而是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他亲手将雪莲舍利植入爱人体内的瞬间。
只是这一次,卓玛拉姆没有感激,没有解脱。
她扭曲的脸孔上满是怨毒,用尖锐的指甲撕扯着自己的胸口,将那颗舍利连同血肉一起挖了出来。
“洛桑嘉措,你为何不成佛?”
“你成佛,我便可得大解脱!”
“你不成佛,我便永世沉沦!”
“是你害了我!”
那声音,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直接刺入他的菩萨心境。
洛桑嘉措的身体剧烈一晃,金色的愿力之火都险些溃散。
“执念所化的幻象而已!”
“堪破它!”
卓玛拉姆的娇喝如同一道清泉,瞬间让他惊醒。
洛桑嘉措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摆脱了那扭曲的净土幻象。
他眼中再无迷茫。
“魔障,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用我已经忏悔的过去来动摇我。”
他手中的金刚杵爆发出万丈佛光,如同一轮金色的太阳,直指魔神本体。
与此同时,丹增罗布的轮回渡魂咒也起到了作用。
魔神庞大的身躯上,无数张痛苦的脸孔若隐若现,它们的哀嚎干扰了魔神力量的凝聚。
魔神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整个虚空法界祭坛猛地一沉。
更强大的精神冲击如海啸般袭来。
就在这时,卓玛拉姆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碧绿光芒,与魔窟深处某个未知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庞杂而清晰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这片土地最古老的记忆。
是龙脉的低语。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魔神的诞生,看到了它的强大,也看到了它唯一的,致命的束缚。
“洛桑!”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它的弱点不是核心!”
“是那些锁链!那些构成它身体的因果律锁!”
“它被自己的力量束缚住了!”
“同时攻击锁链,还有它力量的源头……龙脉之眼!”
卓玛拉姆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祭坛正下方,一个能量交汇的隐秘节点。
那里,正是被魔神污染的龙脉之眼!
洛桑嘉措与丹增罗布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一个绝境中的机会。
一个孤注一掷的打法。
洛桑嘉措将所有愿力灌注于金刚杵。
丹增罗布将毕生修为融入最后的渡魂咒。
卓玛拉姆则以天命之力,为他们指引出最精准的攻击轨迹。
三人之力,在这一刻合而为一。
就在他们准备发出这致命一击的瞬间。
那上古魔神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攻击。
它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那咆哮并非声音,而是纯粹的规则崩坏。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急剧膨胀,无数猩红的因果律锁如同爆开的血管,疯狂向外喷射着毁灭性的能量。
它要自爆!
用整个魔窟,用这片土地的龙脉,为自己陪葬!
与此同时。
在魔窟的正上方,现实世界的夜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悄然张开。
漩涡深处,传来了几缕断断续续,却威严无比的低语。
那声音,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
“敕令……”
“……镇魔……”
“……大清国运,系于此……”
是乾隆皇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