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
夕阳的金辉早已褪去,夜幕温柔地笼罩着京城。苏白薇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脸色在灯光下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闪烁着一种林阳从未见过的、异常坚定而清醒的光芒。小雨已经蜷缩在旁边的陪护小床上睡着了,发出均匀而细微的鼾声,小脸上还带着白天残留的笑意。
林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稳定而流畅。基因强化带来的不仅仅是体魄的蜕变,更是一种对自身细微处近乎完美的掌控力。果皮均匀地螺旋垂下,几乎没有中断。
“林阳。”苏白薇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清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阳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嗯?哪里不舒服?”
苏白薇微微摇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锁住林阳的眼睛。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小雨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低鸣。
她看着林阳——他那远超常人的稳定削果动作,无形中散发出的、那种令周围空气都仿佛为之凝滞的、强大而内敛的生命气场……
这些细节,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只是“恢复得很好”,但在苏白薇这位顶尖学者、拥有敏锐洞察力的女性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这绝非寻常休养能达到的状态!结合他之前匪夷所思的能力(精神力感知、空间传送),……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唯一的、超越现有科学认知的解释!
“你……用了那种药剂,对吗?”苏白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林阳耳边。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指核心,“基因强化药剂,交给秦伯伯的那种。”
林阳削苹果的动作彻底停滞了。他迎上苏白薇的目光,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没有好奇的探究,没有恐惧的猜疑,只有洞悉真相后的了然和一种……深沉的平静。在她面前,任何掩饰似乎都是徒劳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林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几秒钟后,他缓缓放下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坦然地点了点头:“是。”
一个字,确认了苏白薇所有的推断。也掀开了两人之间那层关于“异常”的最后薄纱。
苏白薇的指尖在被子上微微蜷缩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震惊、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随即又被一种更加坚韧的决绝所取代。
她没有追问药剂的来源,那超出了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范畴。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更加锐利地看向林阳,声音清晰而坚定:
“给我一支。”
林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预料过各种反应,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如此平静地提出这个要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行!薇薇!那过程太痛苦了!你现在……”
“我知道。”苏白薇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身体的痛,我扛过来了。精神的痛,我也窥见过。我不怕。”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林阳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抗拒,声音放得更轻,却更重:
“林阳,我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不想再看着你为了救我,把自己逼到油尽灯枯、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代价的地步!”
“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你为我拼命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滑落:“我想要力量。不是去战斗,而是……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拥有在危险来临时,不拖累你、甚至能帮到你的基础!我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你用身体去挡子弹的弱点!”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科学家的理性以及对自身命运掌控的强烈渴望,“这药剂,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奇迹。但它能给我这个机会。给我一次……真正意义上‘新生’的机会。不只是从枪伤中恢复,而是……变得更强韧的机会。给我一支,林阳。相信我,我能承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林阳的心上。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超越恐惧的决绝,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摆脱“弱者”身份的渴望,那份不愿再成为他负担的、近乎执拗的深情。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林阳终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动作。意识沉入系统空间。那个标记着“家人”的独立储存格里,一支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注射器悄然出现在他手中。淡蓝色的药剂在床头灯光下流转着神秘而诱人的幽光。
苏白薇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支药剂上,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和期待。
“过程会很痛苦,远超你的想象。”林阳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如同最后的告诫,“高热、剧痛、肌肉撕裂感……你会感觉像被扔进熔炉里重新锻造。意志稍有松懈,就可能前功尽弃,甚至伤及自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白薇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主动撩起了左臂病号服的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和清晰的静脉血管。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林阳不再多言。他走到床边,用消毒棉签仔细擦拭苏白薇臂弯内侧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林阳拿起那支冰冷的注射器,针尖极其纤细。他看着苏白薇的眼睛,最后一次确认:“准备好了?”
苏白薇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稳:“来吧。”
林阳不再犹豫。针尖精准地刺入静脉。他轻轻按下尾部的微型按钮。
“嗤……”
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流的声音。
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血管。
最初的几秒,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苏白薇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开。但紧接着——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源自生命核心的、爆炸性的灼热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从她每一个细胞深处、从基因链条的螺旋结构中猛烈迸发出来!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痛苦呻吟从苏白薇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地砸回床垫!薄被下的身体瞬间绷紧如铁!豆大的冷汗疯狂地从额头、鬓角、后背每一个毛孔中涌出!病号服在几秒钟内就被彻底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剧烈颤抖的轮廓!
她的脸颊瞬间由苍白转为异样的潮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强烈的撞击感!骨骼深处传来密集而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肌肉纤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伸、撕裂、再重组!剧烈的酸胀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呃……嗬……”苏白薇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坚韧的棉布在强大的指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被硬生生撕开了几道裂口!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林阳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单膝跪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住苏白薇那只没有注射的手臂,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另一只手则拿着干净的毛巾,不断地擦拭着她额头和颈间疯狂涌出的汗水!那种痛苦,他亲身经历过,此刻看着苏白薇承受,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薇薇!坚持住!我在!我在这里!”林阳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着呼吸!吸气——!呼气——!想象那热量在锻造你!在修复你!在让你变得更强大!为了你自己!为了不再成为负担!为了……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扛过去!你能行!”
他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了苏白薇被剧痛和灼热淹没的意识。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一股不甘、倔强、甚至带着一丝愤怒的力量猛地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她不再压抑喉咙里的痛哼,而是如同受伤的母狼般,发出一声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嘶吼!她更加用力地抓紧林阳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身体虽然依旧在剧痛中颤抖、痉挛,但那弓起的背脊却透出一股绝不屈服的坚韧!
她开始有意识地、艰难地、按照林阳的指引,进行深长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滚烫的岩浆,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痛苦的嘶声!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开天辟地的漫长世纪。
苏白薇身体内部那如同熔岩奔腾般的灼热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平息。她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湿透的床单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体温依旧偏高,但已不再是那种致命的灼热。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有些模糊,但很快变得无比清晰!床头灯柔和的光晕在她眼中仿佛被分解成了无数跳跃的光子,她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轨迹!窗外遥远街道上传来的、原本模糊的汽车鸣笛声,此刻如同在耳边响起般清晰可辨!她甚至能分辨出隔壁病房仪器不同的滴答节奏!皮肤能敏锐地感受到空气流动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和温湿度差异!
身体内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和力量感正在迅速充盈!之前重伤带来的沉重、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隐痛,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潭蓄满、沉稳而澎湃的精力!肩胛骨下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强烈的麻痒感,那是细胞在超高活性下疯狂分裂、愈合的信号!
她尝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一股强大而精准的力量感瞬间传递到指尖!她毫不怀疑,此刻的自己,能够轻易完成之前需要小心翼翼才能做到的动作!
“感觉……怎么样?”林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巨大的关切,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苏白薇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从之前的狂乱渐渐变得沉稳有力。
苏白薇转过头,目光落在林阳写满担忧的脸上。汗水浸湿了她的睫毛,让她的视线有些朦胧,但林阳眼中的关切、心疼和那份深沉的守护之意,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心底。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重新认识自己身体般的郑重,将被林阳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翻转过来,然后,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缓慢而有力地,嵌入了林阳的指缝之间。
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处,传来彼此同样有力而温热的脉搏跳动。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确认与连接。
苏白薇的嘴角,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玉石相击般的清越和一种浴火重生后的平静与力量:
“感觉……很好。”
“从未有过的……好。”
“林阳……谢谢你。”
“也谢谢……这新生。”
她的目光清澈而明亮,如同被彻底洗涤过的星辰,深深地望进林阳的眼底。那里面,有对痛苦的释然,有对力量的掌控,有对未来的坚定,更有一种无需言说、却已刻入灵魂的、深沉而默契的信任与托付。
窗外,夜色深沉。病房内,灯光柔和。紧握的双手,连接着两颗共同经历过死亡深渊、又一同在基因之火中重生的心。新的力量,新的守护,新的征程,在这无声的相扣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