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技术工作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深冬傍晚的凛冽寒气。门廊尽头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上,立刻响起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
“哥!苏姐姐!你们回来啦!”
林小雨像只灵巧的雀鸟,从楼梯上飞奔而下。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袖口明显短了一截的旧棉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喜悦,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慢点,楼梯刚拖过!”林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兄长特有的、习惯性的提醒。他手里拎着那个鼓鼓囊囊、装着沉重五金零件的牛皮纸袋。
小雨已经冲到近前,猛地刹住脚步,仰着小脸,视线飞快地扫过林阳手里的袋子,随即就被苏白薇怀里那抹温暖而耀眼的枣红色牢牢吸住了!
“哇!”小雨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眼睛瞪得更圆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不敢置信,轻轻碰了碰那卷厚实的灯芯绒布。指尖传来的厚实、温暖又略带粗糙的独特触感,让她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好……好漂亮的布呀!像……像过年时挂的红灯笼一样!”她兴奋地抬起头,看看苏白薇,又看看林阳,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盼,“苏姐姐,这个是……?”
苏白薇看着小雨眼中那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喜,心头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过。将那卷沉甸甸的布料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自己随身挎包里拿出了那个天蓝色、印着乘风破浪大轮船图案的铁皮铅笔盒。
“喏,看看这个,喜不喜欢?”苏白薇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种姐姐般的亲昵,将崭新的铅笔盒递到小雨面前。
“啊!”小雨的惊呼声比刚才还要响亮,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伸出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铅笔盒。冰凉的铁皮触感,鲜艳的蓝色,还有那艘仿佛要冲破画框驶向远方的大轮船图案……这一切都太新奇、太漂亮了!她的小手珍惜地抚摸着光滑的盒盖,指尖划过轮船的烟囱和甲板,大眼睛里充满了梦幻般的光彩。
“轮船!好大的轮船!苏姐姐,它真好看!比我们课本上画的还要好看!”她爱不释手地翻看着,又急切地抬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更红了,“这……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苏白薇笑着点头,伸手替小雨理了理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的额发,“快过年了,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布呢,是给你做新棉袄和新裤子的,穿着暖和又精神。这个铅笔盒,就装你的铅笔橡皮,新学期用。”
“新棉袄!新铅笔盒!”小雨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看怀里崭新的铅笔盒,又看看地上那卷温暖的红布,再看看眼前温柔含笑的苏姐姐和旁边带着笑意的哥哥,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充盈着她的心。她猛地将铅笔盒紧紧抱在怀里,小脸埋在那冰凉的铁皮上蹭了蹭,再抬起头时,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快乐:“谢谢哥!谢谢苏姐姐!我……我好喜欢!特别喜欢!”
她说着,又忍不住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抠开铅笔盒的搭扣。“啪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崭新的空间让她兴奋不已:“这里放铅笔,这里放尺子,这里放橡皮……都放得下!”
林阳站在一旁,看着妹妹抱着铅笔盒雀跃的样子,听着她那带着哽咽却无比快乐的“谢谢”,心头涌动着复杂的暖流。原主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那个冷漠的家,小雨身上短小的破旧棉袄……与眼前这个抱着新礼物、脸上绽放光彩的女孩形成对比。他上前一步,将沉重的纸袋放到墙边,也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小雨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温和:“喜欢就好。以后,哥和苏姐姐给你买更多好东西。” 这句承诺,是对小雨,也是对自己。
“嗯!”小雨用力点头,抱着铅笔盒,小脑袋依赖地蹭了蹭林阳的手掌,然后又转向苏白薇,“苏姐姐,新棉袄……什么时候能做呀?”
“很快,”苏白薇被她的急切逗笑了,“明天我就去裁缝铺,量好尺寸,让师傅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来,保证让你过年穿上新衣服,好不好?”
“好!”小雨开心极了。
“好了,先上楼去玩吧,把新铅笔盒放好。”林阳拍了拍小雨的背,“哥和苏姐姐还有点事要说。”
“嗯!”小雨乖巧地点头,又宝贝似的摸了摸怀里的铅笔盒,对着苏白薇甜甜地说了声“苏姐姐再见”,这才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回楼上去了。楼梯上传来她欢快的哼歌声。
直到小雨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门厅里那温馨欢快的气氛才渐渐沉淀,被另一种凝重取代。
林阳直起身,看向苏白薇。苏白薇脸上的温柔笑意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在百货大楼发现那件青铜器时的凝重和一丝震惊。她小心地从自己挎包的深处,拿出了那个用厚厚旧报纸包裹了好几层的东西。
两人默契地没有言语,一同走进了旁边那间用作临时会客兼杂物间的小屋。苏白薇反手轻轻关上门。林阳拉亮了屋里那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下,苏白薇动作极其轻柔地,一层层剥开包裹的旧报纸。
当那件布满厚重绿锈、造型狰狞古朴的青铜器再次暴露在灯光下时,小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它静静地躺在桌上,历经数千年岁月的侵蚀,那盘踞昂首的蛇(或龙?)形生物,空洞的眼窝,底座断裂的兽足残痕,以及中心被铜锈堵塞的容器口,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沉重压迫感。
苏白薇凝神细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指尖在离器物表面几毫米的地方虚划着。“看这里,”她指向底座边缘一个相对清晰的纹饰区域。那是一个极其抽象的、狞厉的兽面纹。“这种纹饰风格……非常典型的商代中晚期特征。”她的指尖移动到主体那条盘踞昂首的蛇形生物上,“但这种以蛇或夔龙为主体、盘踞于方形底座、中心有容器的造型……极其罕见!商周青铜器多以礼器为主,这种形态,我从未在公开资料上见过!”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器物中心的凹陷处:“这个凹陷,是容器口。这很可能是一件极其特殊的——盉!前所未见的盘蛇(龙)方座盉!祭祀重器。从体量、纹饰和造型来看,”苏白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极有可能是……某个强大方国首领或王室的祭祀重器!”
“商代……王室重器?”林阳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巨大的历史价值和同样巨大的麻烦!“那个卖东西的老头,什么反应?”
苏白薇回忆着,脸上布满困惑和凝重:“非常奇怪。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只当是件破烂铜疙瘩,说是他‘捡破烂’的侄子前几天在城西郊外‘野地里刨坑’捡的。他侄子觉得怪,就丢给他了。他看有点铜,想卖点废铜钱,随便扔摊子上。我要买,他还意外,开了五块钱加一斤粮票。”
“五块钱?一斤粮票?”林阳眉头拧紧。老头茫然的样子不像作伪。“城西郊外野地里刨坑捡的?具体位置?”
“问了,”苏白薇点头,“他说在靠近西山脚下一片荒了的乱坟岗子附近,具体位置他侄子也说不清。”
乱坟岗?挖碎瓷片?林阳的心猛地一紧——盗墓!这件青铜器,只可能是被人从某个深埋地下的商代大墓里盗掘出来,然后遗弃!那个“刨坑”的侄子,就算不是直接盗墓贼,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事情麻烦了。”林阳的声音沉了下来,“盗墓出来的赃物!被盗的墓……非同小可!”
苏白薇脸色更加苍白。看着桌上那件沉默的青铜重器,它像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烫手山芋。盗掘商代高等级墓葬,是震动高层、掉脑袋的重罪!这件东西的存在,就是无法销毁的铁证!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白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上交?可怎么解释来源?我们深夜去黑市买来的?这……”她说不下去了。这个解释本身就足以将他们置于险境。
林阳陷入沉默。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眼神锐利如鹰,飞速权衡着风险。
上交?来源无法解释清楚。一旦追查,他们深夜出现在偏僻摊位、花费“巨款”买下此物的行为充满疑点。很可能成为新的把柄。而且,东西上交,惊动高层,盗墓团伙可能潜逃毁灭证据。
不上交?私藏国宝,同样是重罪!定时炸弹。老头和侄子是不稳定因素。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只有那古老的青铜盉,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林阳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厚重的绿锈和狰狞的纹饰上。签到系统的神秘能力……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开!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白薇,眼神锐利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白薇,你信我吗?” 称呼在凝重的氛围下,第一次自然地从“苏姐”变成了更亲近的“白薇”。
苏白薇被他眼中那突然爆发的锐利光芒刺得一怔。她看着林阳脸上混合着巨大压力和近乎疯狂决心的神情,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件沉默的青铜重器。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剧烈闪烁、挣扎。理智在尖叫危险!但内心深处,对林阳秘密的模糊认知,对保护这件国宝的责任感,以及一种悄然滋生的、超越工作伙伴的情愫,最终压倒了恐惧。
她迎上林阳的目光,没有犹豫,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信。”
林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冽而充满力量的弧度。他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那件冰冷、布满绿锈的商代青铜盉上。动作带着奇异的专注。
苏白薇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超越认知。
林阳的手掌微微下压,掌心似乎紧贴冰冷的青铜。他闭上眼睛,眉头微蹙,集中全部精神力。时间凝固了几秒。
然后,就在苏白薇的注视下——
那件沉重、布满绿锈、造型狰狞的商代青铜盘蛇(龙)方座盉,就在林阳的手掌之下,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凭空消失了!
没有光影,没有声音!
前一秒它还实实在在地躺在旧报纸上,下一秒,桌面就只剩下压出轮廓的旧报纸!
仿佛从未存在过!
“!” 苏白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巨锤,狠狠砸在她的神经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饶是她有所猜测,亲眼目睹实物如此诡异地消失,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冲击力,依旧超出了极限!
她瞪着林阳那只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空荡荡的桌面,再看看林阳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茫然和一种……近乎目睹神迹的敬畏!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林阳的胳膊,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林阳缓缓收回手,带着一种交付秘密后的释然与沉重:“现在,它暂时安全了。没人能再找到它。”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反手轻轻覆上苏白薇抓着自己胳膊的、冰凉微颤的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个‘捡破烂’的侄子,和他背后的老鼠洞!那些挖坟掘墓的耗子……绝不能放过!”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冽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