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十月,梧桐叶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影,朱标握着《大明会典》修订稿的手微微发颤。殿角铜钟响过申时三刻,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扬州盐场,陈砚抱着焦尾琴站在惠民盐仓前的模样 —— 那时她鬓角沾着盐粒,却笑得比琼花还要清亮。
\"陛下,陈姑娘在文渊阁等您批改盐政条目。\" 小太监的通报打断思绪,朱标望着案头摆着的银镯,那是今早皇后吕氏送来的,刻着与陈砚腕上相同的星斗纹。自扬州归来,吕氏已三次提及 \"该给陈姑娘一个名分\",却都被他以 \"新政未稳\" 推脱。
文渊阁的雕花窗棂漏进斜斜的日光,陈砚正伏在案上核对数据,鸦青长发用布帛随意束着,袖口还沾着墨渍。朱标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暴雨,她抱着抢救出的会典残卷在廊下痛哭,发间还滴着血水 —— 那时他才惊觉,这个曾在扬州街头抚琴的温婉女子,早已将自己的命运与新政牢牢系在一起。
\"这里盐引折算的条目,臣妾觉得可以参考扬州试行的‘民选监事’。\" 陈砚转身,腕间银镯与玉案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朱标忽然伸手,扣住她冰凉的指尖:\"砚儿,你可知道,今日早朝,礼部尚书说你‘出身微寒,难登大雅之堂’?\"
她的睫毛猛地颤动,像被风吹乱的蝶翼。自随驾回京,\"盐商之女寒门素服 \"的议论便没断过,可当这些话从朱标口中说出,她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默默记着每一句流言。\" 陛下,\"她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臣妾只要能留在文渊阁整理典籍,名分......\"
\"名分?\" 朱标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朕贵为天子,却护不住一个与朕共历生死的女子?\" 他从袖中取出金册,明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盐场、运河与星斗纹,正是扬州新政的印记,\"这是朕亲自拟定的淑仪册文,‘掌司民籍,协理典章’,你不是普通妃嫔,是朕新政的笔杆子。\"
陈砚的视线落在册文末尾的小楷上,那是她在扬州瘦西湖畔题的《盐仓记》片段。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星斗纹银镯:\"若遇佩星斗玉坠者,便将盐商账本交给他。\" 原来命运的红线,早在父亲为燕记做账被迫害时就已埋下,而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为她洗雪父仇,更让她的才学有了治国平天下的机会。
\"可皇后娘娘......\" 她终于说出心底的顾虑。朱标却拉着她走向坤宁宫,宫墙下的菊花正开得恣意,金黄的花瓣落在他玄色衣摆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吕氏迎出来时,手中捧着的正是陈砚在扬州画的《惠民盐仓图》
\"妹妹莫怕,\" 吕氏亲手为她戴上八宝琉璃簪,\"陛下早与本宫说过,你是新政不可或缺的人。\" 她望着陈砚腕上的银镯,忽然轻笑,\"当年本宫陪陛下巡视国子监,见过令尊大人,他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如今的作为骄傲。\"
册封礼定在霜降那日,没有繁琐的宗室朝贺,只有文渊阁的重臣与扬州百姓代表。陈砚穿着朱标亲自设计的礼服,月白羽纱上绣着盐晶与竹简纹,腰间悬着刻有 \"典章\" 二字的玉牌 —— 这是她与其他妃嫔最不同的地方。当金册玉碟交到手中时,她忽然想起在扬州初见时,他藏在青衫下的星斗纹玉佩,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将她视为并肩之人。
深夜,朱标来到淑仪殿,见她正就着烛光校勘《盐政篇》。案头摆着扬州百姓送的琼花标本,旁边是柳砚从辽东寄来的海盗贸易图。\"明日随朕去太学,\" 他替她添了件狐裘,\"学子们想听你讲讲扬州盐场的新政实践。\"
陈砚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忽然伸手替他整理冕旒:\"陛下可知,今日册封时,礼部尚书说臣妾的礼服不合祖制?\" 朱标闻言大笑,笑声惊起檐角栖鸟:\"祖制?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大明的后宫,也能有提笔治天下的女子。\"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方绣着并蒂莲的手帕,正是扬州分别时她所赠,如今已有些许褪色。\"砚儿,\"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朕曾以为,治国只需铁血手腕,直到遇见了你......\" 话未说完,陈砚已将手帕轻轻按在他唇上,眼中倒映着案头跳动的烛火:\"陛下,臣妾懂。\"
窗外,初雪悄然落下,覆盖了宫墙上的星斗纹砖雕。陈砚望着朱标伏案批奏的侧影,忽然明白,自己的命运早已与这个王朝的新政紧紧相连。她不再是扬州城里深居简出的才女,而是大明淑仪,是朱标治世蓝图中不可或缺的一笔。当她提起笔,在册封日记事簿上写下 \"与陛下共书新政\" 时,窗外的琼花仿佛穿越时空,在这应天的冬夜里,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
五更钟响时,朱标忽然握住她正在研墨的手,将一枚刻着 \"同辉\" 的玉戒戴在她无名指上。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懂得的信物 —— 星斗与琼花交相辉映,正如他的铁血新政与她的温柔才学,终将在历史的长卷上,留下一段帝妃共治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