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唯有那乾清宫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朱标静静地坐在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的孝衣已经被扯得松散,系带也随意地垂落在地。
烛光映照下,朱标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显得异常充血。他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看上去就像是从孝陵中爬出来的活死人一般。
案头上摆放着吕氏的遗物,这些曾经属于她的物品此刻却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仿佛在提醒着朱标她的存在。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那支白玉兰簪,紧紧地握住它,仿佛那是他与吕氏之间最后的联系。
然而,突然间,朱标像是被一股无名的怒火点燃,他猛地抓起白玉兰簪,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地面。只听一声脆响,那支白玉兰簪瞬间碎裂成无数片,碎玉四溅,仿佛也将朱标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击碎。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梁上栖息的乌鸦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陛下?”一声轻柔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陈砚的声音,如同夜风中的银铃,清脆而婉转,却又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
朱标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穿过屏风的缝隙,落在那个身影上。陈砚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寝衣,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只用一支银簪随意地绾起,几缕发丝调皮地散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更衬得她面容姣好,清丽动人。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肩头,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银纱。那淡淡的光芒,在她身上流转,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幻,恍若吕氏临终前那苍白的手,无力而又令人心碎。
朱标心中一阵刺痛,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吕氏,那个曾经陪伴他走过无数风雨的女子。如今,她却已离他而去,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痛苦。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像一阵狂风般冲过去,将陈砚紧紧地抵在那冰凉的宫墙上。
陈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朱标的呼吸异常急促,滚烫的气息如火焰一般喷在她的颈侧,让她的肌肤泛起一阵战栗。
“别走……别像她一样……”朱标喃喃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仿佛陈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陈砚感受到他剧烈颤抖的身躯,伸手环住他的后背。指尖触到他脊背上狰狞的旧疤 —— 那是多年前为救吕氏挡箭留下的。“臣妾在。” 她轻声呢喃,看着朱标将脸埋进自己发间,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烛泪滴落在地砖上凝结成霜,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双窃窃私语的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陈砚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人打散了一般,尤其是双腿,更是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几乎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艰难地用手撑着身子,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她只好扶着宫墙,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坐直了身子。
陈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色襦裙,裙摆下的双腿若隐若现,她不禁想起了昨晚的情景,朱标那近乎偏执的拥抱,还有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红痕……
想到这里,陈砚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然而,那铜镜却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将她颈间的红痕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陈砚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朱标的温度,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宫女捧着新衣进来时,她迅速整理好衣襟,却在低头时瞥见裙裾内侧沾着半片枯萎的桂花 —— 那是前日收拾皇后遗物时,从吕氏妆奁里飘落的。
早朝后,朱标将陆昭召至偏殿。案头堆着新送来的密报,朱标用朱砂笔重重圈出关键处:“皇后发病前三日的膳食记录,御药房的出入登记,还有所有接触过中宫的宫人,都给朕彻查。”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却难掩疲惫。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可疑的线索浮出水面。御膳房的小太监临终前,含糊不清地提到桂花糕与翊坤宫有关;更夫作证,曾在皇后发病前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走向太医院;从内务府的旧账册中,查出陈砚曾调取过与皇后中毒症状相符的药材记录。
最致命的证据,是在护城河底打捞出的香囊。绣着西番莲纹的锦缎上,残留着陈砚常用的龙脑香气息,而香囊内的粉末,经太医院鉴定,正是导致皇后毒发的钩吻根。
当陆昭将这些证据呈到朱标面前时,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朱标反复摩挲着那些证物,突然将案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荒谬!这些所谓的证据,分明是有人刻意栽赃!”
“陛下,所有线索都指向陈贵妃,臣等也是据实禀报。” 陆昭小心翼翼地说道。
“朕不信!” 朱标猛地站起身,龙袍扫过案几,“陈砚的为人朕最清楚,她一心为国为民,岂会做出这等事?” 他想起与陈砚相识以来的种种,从舒城查案时她的聪慧果敢,到云南平乱时她的胆识过人,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但朝中大臣们却不这么想。御史台的官员们纷纷上奏,请求彻查陈砚;后宫中的妃嫔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甚至有人说,陈砚早就觊觎后位,趁着皇后失宠之际痛下杀手。
面对这些质疑,朱标不为所动。他亲自审问相关人证,仔细查验每一份物证,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然而,所有的证据都太过 “完美”,完美得让人觉得诡异。
“陛下,臣有个发现。” 陆昭再次求见时,带来了新的线索,“护城河打捞香囊的士兵,前日意外坠湖身亡;御膳房的小太监,在说出关键证词后暴毙。这些证人的死亡,似乎都太过巧合。”
朱标的眼神微微一凛。他突然意识到,这不仅是一场针对陈砚的陷害,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之人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要除去陈砚这么简单。
“继续查,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 朱标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无论涉及到谁,朕都不会放过。” 他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倾尽所有,也要还陈砚一个清白,揪出真正的凶手,为吕氏报仇。
而此时的翊坤宫,陈砚正安静地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洗冤录》。她早已得知外面的传言,但却异常镇定。因为她坚信,真相终会大白,就像以往查过的每一个案子一样,再完美的阴谋,也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娘娘,陛下又派人送来了安神汤。” 宫女轻声说道。
陈砚接过药碗,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嘴角微微上扬:“告诉陛下,臣妾等着与他一起,揭开这场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