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的四肢被绳索勒出深深的血痕,像困兽般在地上扭曲翻滚。他突然发力,脖颈暴起青筋,将一口带血的獠牙狠狠咬进女人苍老的掌心。
\"唔——\"太后闷哼一声,却反手将儿子的身子搂得更紧。温热的血顺着她嶙峋的手腕蜿蜒而下,在素白袖口晕开妖异的花朵
萧离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滔天恨意,那火焰却在对上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眸时骤然黯淡。一滴浊泪终于滚落眼眶,砸在太后肩头的白发上,烫穿了几十年的风霜。
\"我的儿啊——\"太后突然踉跄着将脸埋进萧离颈窝,枯槁的手掌紧攥着他染血的前襟。常年诵经磨出厚茧的指尖划过他狰狞的面孔,\"为娘日日对着金佛像,都是在忏悔,忏悔没有能耐护住你,忏悔亲自杀了你!\"
她浑浊的眼泪洇湿素袍前襟,也打湿了萧离的面庞。\"这二十年,每捻动一串佛珠,都在替你数活着的日子...\"话音未落,喉间突然迸出凄厉的抽噎,\"老天爷啊!幸好你还活着。!\"
她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他为你偿了命,却还有我,我这条命,如果你要,我立马给你。阿回,只要你一句话,娘这么多年,每夜的念经,是不敢睡,睡着就看见你的眼睛。”她的手指,轻轻的摸上了萧离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
萧离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便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的眼眸中燃烧着仇恨与痛苦交织的火焰,死死地钉在女人额间那道浅淡的皱纹之上。
上一次,她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彼时,她的眼中也满是眼泪,那泪水里蕴含着为人母的无尽深情,但下一刻,她却打翻了油灯,关上了门,留下了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他。
游凤瞠目结舌,他一直猜测萧离的身份,乃是萧家的后人,才被皇帝信任如斯。不料却猜中了一半,他的确是萧家后人, 却是当今太后的亲子。而且是亲手推入绝境的儿子。
老和尚低垂着苍老的眼眸,看不清神色,但显然并不意外。
“叩叩。”雍景帝叩了下桌子,语气有些不耐烦的对着紧紧相拥的母子说道。
“你到底醒了没,醒了就松开嘴,你把我娘咬伤了。”顾珩语气有些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还有你?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了?你天天想着他?一年只见我一面?”
净远忽然发出一声笑声,雍景帝的语气缓了下来,蹲下身子,轻轻的捏住太后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萧离的嘴里取了出来,看着上面被咬的血肉模糊。
“老衲来吧!”净远将太后搀扶了起来,坐到一旁包扎去了。
雍景帝伸出自己的左手,虎口上也有一处伤疤,他来气的往萧离眼前一凑,
“你个狗崽子,就会咬人。第一次见我,就将我咬成这样。”说着完全不顾一国帝王的风度,踹了萧离一脚。
他往一旁走,斜了游凤一眼:“给那狗崽子松绑!”
绳索解开了,萧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游凤一眼,偏过头去说道:“你把我牙都磕掉了两颗。”
雍景帝气哼哼伸出一个巴掌:“你那时候五岁,本就该换乳牙了!”
“珩儿,是你将回儿救了下来?”太后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她轻轻的走上前,对着雍景帝说道。
“你这时候想起你还有个儿子啦?”雍景帝难得的任性稚气了起来。
“我不叫阿回!”萧离异口同声的说道。
顾珩瞪了萧离一眼:“这事说起来,还是怪这老和尚。”
净远垂首,念了声佛号。
顾珩又看了一眼游凤,“当年天生异象,大师说劫应在鬼月阴子上,西北起动乱,恰好你提前出生,与边家一起,被有心人利用。父皇认为你不详,在那臭道士的怂恿下,要用你祭天镇龙脉。”
“但是母后舍不得,便让舅舅将你换了,养在宫里,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就是你记得的那样。”
他叹了口气:“她也是没有办法,我也是她儿子!”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着。
“都说她是因为萧家的事,跟我生气,其实我知道,她是不知道怎么天天面对我。”太后默默的抹了下眼泪。
“为了保住我的皇位,亲手将另一个儿子杀了。”
他伸手拉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握住,另一只手抓住了萧离的手腕。
“若你还是要报仇,那也算我一份。”
萧离没有吭声,面色苍白的站着。
“她是皇后,我是太子,但那时在宫里,我们都只能将你藏着,因为你连玉碟都没上。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是皇帝,我可以封你为亲王,封地任你选。”
游凤忽然有些紧张,他生怕萧离当场答应下来。
萧离却缓缓的摇头,“我只想帮你。”
他从来话不多。
顾珩点了点头,忽然看向了游凤,他虽然没有功夫,但这一眼却充满了压迫。
“不管你是游宗主,还是边少主,你既然知晓了这个秘密,还望你守口如瓶,否则,望月镇那些人….”
游凤眯起眼睛,暗含威胁的看着顾珩,“你动他们试试?”
顾珩瞟了萧离一眼:“你确定要试我敢不敢?”
萧离见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不动声色的往顾珩身边迈了一步,侧着身子将顾珩的一半挡住。
这明显的偏袒防护之意,让游凤一阵气闷。
顾珩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嘴角甚至挂上了一阵笑意。
“你在京中惹出这么多事,朕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因为你边家后人的身份,我们顾家于你有愧,二便是,朕要那青龙胆,给他。朕不想他这么早就死。”
“至于你,可以安然离开,回影宗也好,回望月镇也好,朕答应,望月镇的人,朕当做毫不知情,绝不为难?”
两人忽然相对而笑。
萧离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发现这带着笑的两人,内心都藏着他看不透的沟壑 。